诗 意 人 生

——德旺故事

全国首善曹德旺笑谈捐款

2013年12月5日，因赴福清市采风，我走进了闻名遐迩的福耀集团公司，领略了千姿百态的汽车玻璃风采，听取了总裁曹晖、副总裁白先生对福耀前世今生的详细介绍。

12月6日清晨，福耀集团领军人物曹德旺先生，即从福州赶来与我相见。曹先生慈眉善目、笑容如弥勒，让人一见如故。他亲自带我参观在故乡高山镇捐赠修建的香橙寺、崇恩寺、德旺中学，还有位于福州郊区的别墅松桂园。一路上，我们两人就事业、家庭、慈善、信仰等等问题，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地畅谈开来。

一根拐杖 一片江山

曹德旺的人生之旅，是一部传奇。

曹父河仁曾经是上海永安百货公司的股东。1948年，他携眷乘船回闽，全部财产放在另一条货轮上，不料命运弄人———货轮沉了，举家顿时沦为贫民，当时德旺才2岁。在随后的艰辛岁月里，德旺割过草、放过牛，在街头卖过烟丝、贩过水果、拉过板车、当过伙夫、修过自行车，常常是一日两餐食不果腹，在歧视者的白眼下艰难谋生，尝遍了人间的辛酸。

1976年，他在福清高山异型玻璃厂当采购员，为这家乡镇企业推销水表玻璃。改革开放之后的1983年，曹德旺承包了这家年年亏损的小厂———这便是后来震撼世界玻璃行业的福耀公司的前身。

1984年，一件小事，成就了曹德旺驰名世界、辉煌一生的美名。这一年，他去武夷山旅游，顺便给妈妈买了根拐杖。当他抡起拐杖往肩上扛时，开日本车的司机教训他：

“你小心点，别把我的玻璃砸碎了，几千块钱一片呢！”曹德旺心想，自己是做水表玻璃的，懂得行情，那片汽车玻璃顶多也就50到100块钱，怎么能值几千块呢？然而，后来他做了市场调查，发现果然是那个司机说的价位，这让曹德旺愤愤不平：

“我们国家落后，日本人太欺负我们了！”

血气方刚的曹德旺立志：一定要“为中国人制造一片属于自己的玻璃”！

于是，他决定进入汽车玻璃领域并立即动手，到上海耀华玻璃厂买回图纸，火速安装设备。尽管当时中国的汽车工业还很落后，产品只能进入汽车维修领域，但他的工厂，当年居然盈利70万元，1987年盈利500万元。创业的路是艰辛的，每天两头见星，忙得家人也难相见，但成功在望，让曹德旺信心倍增。那一年，曹德旺将工厂从偏僻的高山镇搬进了紧靠公路边的宏路。

1989年，国家提出进口汽车部件国产化，听说福耀玻璃出了成品，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参股福耀玻璃9%股份；平时吃够了赔偿汽车玻璃苦头的保险业，福耀在武汉向人保发行债券时，一下子便定向募集了500万。

1996年，福耀玻璃与法国圣戈班合资，建起了第一个高标准的玻璃厂万达，中国2000年之后才迎来汽车大规模生产，而此时福耀流水线上的产品已经源源不断下线了。

香港是福耀玻璃国际化的第一站。

曹德旺说：“去香港前，有人问我，你不会讲英语、粤语，跟人家又不熟，怎么做生意？我想，只要价廉物美，竖起招军旗，自有吃粮人！”

到了香港，他把电话黄本买来，找到号码直接就给客商打电话，结果一如所料，不少客商亲自跑到酒店拜访他。就这样，香港生意旗开得胜！

美国是福耀玻璃国际化的第二站。

当时，曹德旺卖给美国批发商一片玻璃27美元，美方在零售市场却出售100美元。如此大的商业利润，使曹德旺想前往美国南卡州发展。1995年至1997年，他在南卡州买了110英亩土地，先建仓库，后建厂房。经营3年，却亏损了几百万美元。

“没有理由亏损呀”，曹德旺感觉蹊跷，便请了一个美国专家帮他调研。这位美国人分析后说，美国市场层级太多，中间层层加价，建议曹改变销售模式，变分销为直销。于是，曹德旺重组美国市场，去掉二级供应商。1999年，赚了几百万美金，把亏损的钱全部拿回来了。

现在福耀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是20%-30%。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因此授予曹德旺“海军上将荣誉军衔”。此前，只有里根荣获这一称号。

福耀，从牛棚小厂到世界巨头，走的是一条历尽艰辛而又是一往无前霞光万道的路！今天，它已汇聚各路精英和员工队伍一万多人，不仅在福清、长春、北京、上海、重庆、广州建立了汽车玻璃生产基地，在福建福清、吉林双辽、内蒙通辽、海南海口等地建立了现代化浮法玻璃生产基地，在国内形成了一整套贯穿东南西北、合纵联横的产销网络体系，还设立了中国香港、美国子公司，并在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俄罗斯及西欧、东欧，设立了商务机构，成为名副其实的跨国公司。福耀集团总资产，也由1987年的注册资金627万元，增长至目前的130多亿元人民币。

如今，福耀集团是国内最具规模、技术水平最高、出口量最大的汽车玻璃生产供应商，产品“FY”商标，是中国汽车玻璃行业迄今为止唯一的“中国驰名商标”；如今，福耀产品不仅在中国拥有71%的市场份额，在竞争激烈的国际市场也赢得重要席位，是德国奥迪、奔驰、宝马、宾利等名车的合格供应商；如今，福耀荣膺中国第一、世界第三汽车玻璃厂商称号；如今，福耀玻璃股票为上证50指数样本股、《新财经》“漂亮50”、“中证·亚商中国最具发展潜力上市公司50强”等等。多年来，福耀集团一直是最具成长性的50家蓝筹A股上市公司之一。

法国大作家大仲马有句名言：“自豪感是一切愿为某种理论或激情而献身的人所共有的”。对理想和事业无限执著的曹德旺，正是怀有这样自豪感的成功企业家。他说：“在我的企业家生涯中，最大的成就，便是和我的员工们一起，实现了‘为中国人做一片属于自己的汽车玻璃’的夙愿！‘福耀’两字，融汇了中国人的智慧、勇气和尊严，也凝聚了我毕生美好的梦想！”

一位糟糠 一位红颜

富翁和名人，一般来说，常有绯闻和风流韵事。我问曹先生，是否也难以免俗？他听了很动情地告诉我：“年轻的时候，在明溪，我曾经遇到一位红颜知己，那是一个让我想把家都扔掉的女子！当时，她帮我做了许多事情。我们都很投入，彼此觉得找到了一生的知音。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尤其在农村县份，她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我们的事情被她的相好姐妹知道了，那些姐妹就劝她，说：“你什么人不好找，偏找一个又黑又瘦的农民？”她坦然回答：‘我们谈得来，我相信他将来会有大出息！’……”

曹德旺说，那时候他非常痛苦，把情况写信告诉他的妻子陈凤英。陈不识字，只好由他妹妹念给她听。待他回家，凤英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知道你迟早会走掉，你要是真走了，把房子和三个孩子留下来给我。”

他听后伤心不已，觉得非常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曹德旺1969年结婚，那一年，他23岁，家里非常穷，母亲又生病，家人就要求他尽快完婚，找个老婆照顾母亲，他答应了。曹说：“我们的结合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仅仅看过她一张很小的黑白照片，连面都没见过。”

新婚后，曹德旺把她的嫁妆全部卖掉了，拿钱去经营栽种白木耳，然后到江西贩卖。她在家里伺候病中的婆婆，一年到头聚少离多，却没有一句怨言。没想到，丈夫跑第四趟，货就被人扣了，不但赔了本钱，还欠了村里人1000多元。为了还债，家里能卖的东西统统卖光了，只剩下一间小房子。这要是换成别的女人，没准会怎样哭闹呢，但她仍然没有一句怨言。

曹德旺因为外出跑生意，欠了村里做水库的义务工，要罚款就得100多元，他只好去工地干活顶账。工地很远，他走前将她和孩子送去娘家，并对她说：“我现在一无所有，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再嫁人。”丈母娘听了骂他：“胡说！你这么聪明，困难一定会渡过的。你放心去吧，老婆孩子我给你带着。”

曹说：“结婚以来，无论我处境好坏，我太太都相信我，从来不跟我吵架，我们是真正的患难夫妻!”

于是，在人生的三叉路口，他面临着艰难的选择———一边是结发妻子，纯朴善良，为他默默地奉献了那么多年，永远无条件地信赖他；另一边是知己红颜，彼此有共同语言和刻骨铭心的感情。该选择谁呢？他真的很苦闷。

当时，他挑选了100个家庭进行调查，工人、干部、医生、教师、老板都有。最终发现，几乎没有一个家庭是绝对幸福的。谈恋爱的时候，可以求同存异，一旦真正生活在一起，必然会出现许多问题；更重要的是，虔诚信佛的他，笃信道德是良心之母；酷爱孔孟国学的他，深知“糟糠之妻不下堂”之理，他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曹德旺为此感慨地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要彼此珍惜，不要轻易去改变。这个道理，我也是逐渐悟到的。”

后来，他把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登记在太太名下，他的控股公司，也由太太当董事长。人家说这个公司是曹德旺的，他却说：“从法律意义上说，都是我太太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是因为我曾经对婚姻徘徊过，我以此来弥补我的内疚，也让太太安心。我们虽然没有激情如火的海誓山盟，但彼此毕竟是从年轻到白发，中间所有的悲伤和快乐都连在一起，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感情，没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说起这段人生的往事，曹德旺依然非常伤感。他说：“我虽然没有和那位女友走到一起，但我的成功和她有一定关系。我一生中重大的转折在明溪，我在那里遇到了她，又在那里放弃了她。但是，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为她争一口气，让她的姐妹们提起我的时候，能够说，她爱的是一个值得去爱的人，这一点，我做到了！”

曹德旺很幽默，他说：“80年代我刚挣了一点钱，谣言就满天飞，说我找小姐，每晚两个，弄得太太都给我打电话。我对福清县委书记说了这事，书记说，我们开常委扩大会议，你来讲话，现场直播。我就去讲：首先感谢大家还记得曹德旺这个人，其次鲁迅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阿Q还在———那些人自己没钱，就猜测他们发财了会这么过日子！”

交谈中，他几次提到“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威首，论迹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这副对联，其实，他正是用他的行动，阐明了这一古训。他不愧是一个坦荡荡的真君子！

持佛·布施·利益众生

曹德旺告诉我，他最喜欢谈的是佛教，最喜欢做的是慈善。人称曹德旺“佛商”。曹德旺宽阔气派的大办公室，安放着一尊十分高大庄严精致的观音塑像，他说“我家三代信佛，我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我认为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应该本着一种非常感恩的心情去处世，我向社会捐款，便是一种比较粗浅的表达方式。”

曹德旺盖了许多寺庙，也见证了许多佛门的灵异与神奇。他在家乡高山镇捐建的香橙寺，占地150亩，出资2.2亿，集儒、释、道三家于一体，雕梁画栋，恢弘壮丽，殿阁巍峨，金佛辉煌。

他在故乡福清市重建千年古刹灵石寺，占地100亩，前后出资两千来万，还常年数十万供养全寺100多位尼众。如今的灵石寺，青山秀水，梵音袅袅，香客如云，成了一方圣境。

在普陀山，他捐款七千来万，建设了一座摩天遏云的13层万佛铜塔，开光之晨，在高山之巅，海风呼啸、阴云密布，雨丝绵绵。他说：“不用担心，太阳一定会出来！”从容地与滚滚人流一起走向佛塔。8:45开光吉辰，转瞬之间，风停雨住，浓云骤散，一轮金阳喷薄而出，万道霞光如瀑布从塔顶倾泻直下。

曹德旺小时候，经常捡瓦片砖头来盖塔，可以盖到2米高。2006年，他游览九华山，看到耄耋之年的老和尚在化缘建塔，唤起了他童年的回忆。于是，他又捐资两千万，建了一座七层铜铸万佛塔。开光之日，依然是乌云风雨，但普陀山万佛塔的天象奇迹，又在九华山重现。

在山西五台山，在北京潭柘寺……他同样捐献巨资，用以修缮名山古庙。

他到过敦煌，他说，莫高窟给他许多启示，———当时不少商人出国做生意，总会拐到莫高窟烧香，如果平安归来，就会再来还愿。两千多年前的丝绸之路，写满了多少商贾历尽艰难的辛酸。“我为什么要盖这么多庙，因为我在研究中国宗教史时发现，中国的寺庙大多是商人捐建的。我要给历史留下记忆，告诉后人，这一代人也信佛，这是我的责任。我始终感激当代政府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

他认为，佛祖不是帮你做什么，而是教你怎么为人处世。他崇尚《金刚经》，他说，佛经讲六度，讲对人、对事、对物，要遵守六个原则：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信佛，就要修功德，有了功德，眼睛就不会被任何东西蒙蔽，包括名、利、色，就能虔诚、包容、真诚。

他持佛的第一善行，便是布施。他说，他捐款，是财施；他创办福耀，为本公司一万五千多人，上、下游产业链总共十几万人，提供了发展平台和生活基础，那就是法施；当然，如果你没有许多金钱，但你向弱者献出你的微笑和爱心；有人落水了，你勇敢地跳下去抢救，这种无畏施，更是伟大。

早在创业初期，曹德旺就开始做慈善。1983年，他的工厂刚承包几个月，还没赚钱，他的小学老师来找他：“听说你发财了，你上学时的课桌椅，几十年了，破旧得很，孩子们还在用，你帮忙做一套吧？”他问需要花多少钱，老师说两千块钱就行。那个时候的两千元，相当于现在的十万元，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实际上，当时他还负着债。从那时候开始，他每年赚一点钱，都会拿出一部分来资助孤寡贫弱和公益事业。1987年，曹德旺为家乡修建大会堂，捐了7万多元。

曹德旺天性豁达。他说：“当初，我连七分钱的香烟也买不起，欠人家几百元也还不起。如今有钱了，我感恩社会，感恩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要努力回馈社会。”

2008年汶川地震，曹德旺亲赴灾区，先后捐赠2000万元；2010年，曹氏父子捐款10亿元：玉树1亿，西南五省区2亿，福州市图书馆4亿。南京大学共建“河仁社会慈善学院”2000万；2011年，捐赠厦门大学商学院2亿。这些年来，在故乡福清修建公路、公园、学校、寺庙，以及扶贫济困等，捐了7个多亿，其中，仅高山的德旺学校，就捐款2.2亿。另外捐助西北农林大学奖学金、捐建新疆伊犁学校、吉林洮南学校，合计也在亿元以上。平时，对公司员工的重病资助，对社会贫困老弱者的助学助医等等，那就不胜枚举了！

曹德旺说：“我做慈善，不求名，就为尽力完成一份社会责任！因为，我真诚地爱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

2011年5月5日，曹德旺捐出七成福耀玻璃股份，成立以他父亲名字命名的“河仁慈善基金会”。这些股份，当时市值约40亿元。这石破天惊之举，加上他历年来累计共近60亿的捐赠善款，令他当仁不让地坐上“中国首善”的太师椅！

曹德旺告诉我，他喜欢佛学、孔孟、老庄哲学，这些学问，都是教人淡泊名利、与民共享。他觉得人生的财富就像大海里的鱼，鱼捕多了，就要放到冰箱里，放上一年半载，就要变质。明白这个道理，有了钱，就会慷慨布施，你有爱心，就会被人所爱，最幸福的人，不是官有多大，财有多少，而是走到哪儿都受人的尊敬。

曹德旺正是因为利益众生，所以不论走到天涯海角，都受到人们的尊重和爱戴———有一回，在舟山机场，随行人员把他的证件递给柜台，当电脑屏幕显示曹的名字时，瞪大眼睛的值班组长，立即满含敬意地通知工作人员：“给他第一排！”在中国，曹德旺的名字当然是金字招牌，就是在美国，曹德旺不需要任何担保，就可以贷款1亿美元———这，就是信誉；这，就是殊荣！

曹德旺荣获2011年全国首善

心中浮屠 诗意人生

曹德旺在办公室里挂了一副对联：“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他随时警戒自己临危不惧、居安思危、敬畏法律、敬畏民众；他时刻要求自己“追求阳光下的利润，凭着良心和智慧赚钱！”

他始终与党纪国法保持高度一致，崇尚无欲则刚。他说，“只要不贪，无论做什么事，心中都有一种很宁静的境界！”有一回去湖北投资，湖北某干部对他说，土地不要钱，白送。他笑答：“中国的土地不是你的，我不为难你，钱照算，但该做的事情要做好。”

他记住“佛家持戒，第一戒贪。”他说：“我把自己置身全社会的监督之下，我就不会犯规！”因此，他从不逃税避税，尽管他赚1元钱要交8角钱的税收，去年盈利18亿，税就交了15亿。但他很开心很情愿：“因为我赚到完整的人格！”因此，他从商几十年，对官员，连一盒月饼也没送过。

成功的企业家，是当今社会传媒追逐的明星，但在那些风云际会的场合，却从来看不到曹德旺的身影。几十年间，他为人低调，只想做好事业而不愿抛头露面；他坚守制造业，从不涉足房地产、矿山、娱乐业。他每年给国家缴纳高额税收，为国家创造大量外汇，他因为回报社会，所以他很快乐！

他律己甚严。他的哥哥官至副省长，有人说这官是他帮买的，有的说他的钱是在哥庇护下赚的。他明白，人们对成功者的质疑如影随形，但他秉承佛教之“不争”，“你讲你的，我做我的，是与非，功与过，由后人评判。”

哥哥刚就任漳州市委书记时，他说；“哥，你当官我挺高兴，你要能给漳州五百万人民造福，就是给咱家祖宗祠堂添彩了。任何亲戚朋友去找你解决问题，你都不必管，让他们来找我。”有两次，他打算在漳州建一个硅砂厂，后来都因哥哥在那儿当官，他便改变计划，将工厂建到几千里外的海南去了。

对子女，他遵循古训：“不求金银重重贵，但愿子孙个个贤”，教导子女，重在德育。因此，他的三个儿女，尽管家财万贯，接受的都是美国教育，但个个朴实无华、谦逊低调。老大曹晖接了父亲的班，坐镇福耀集团，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头年履任便赢利；次子曹代腾，任福建省耀华工业村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为人温文尔雅，谦虚有礼；女儿曹艳萍也十分勤俭朴素。他们和他们的母亲一样，都特别支持父亲普济众生的慈善事业。

曹德旺认为，财富像流水，不必给子女留太多钱，应该留给他们智慧和修养。他庆幸自己的孩子十分优秀，堪以告慰桑榆晚景。

言谈之中，曹德旺的博闻强记、出口成章令我折服———经史子集，中外经典，诗词名著，佛经隽语，他信手拈来。然而，他只有初中学历。

曹家因多遭变故，家道中落，德旺直到9岁才读书，14岁便辍学。离开学校后，嗜书如命的他，只好用割马草每筐卖两分硬币积攒下来的钱，买了本《辞海》，一有空就自学哥哥读过的课本。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可是古今中外书籍，读了许多，省政府还两次特聘他为研究员。他说：“现在，我每天仍坚持读书两个小时，经济、历史、人文、社科、科技，各种书都读。人要有钱容易，要有思想有境界就不容易了！”

曹德旺认为：“读书要义在于三性：一是韧性，要持之以恒；二是悟性，读后要总结书中精华，不能读死书，我就是带着问题找理论，看到新理论又去找问题；三是记性，看后要是记不住，书就白读了！”

他读《红楼梦》，“好了歌”能倒背如流。他说，如果企业家只懂得赚钱，不致力于提高自己的学识修养，充其量只是土豪。他历尽沧桑，知道人没有思想等于没有灵魂。他经常幻想自己漫步在夕阳西下的荒漠上，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思索着人生。

他喜欢《巴黎圣母院》，认为这本书的主题，就是贫贱的人最真实。有些人，人模狗样的却没有品格。最贫困最底层的人，情感往往最淳朴、最真诚、人格最完美。他说：“书中的艾丝美拉达和卡西莫多，这两人的人格是我的追求。对权贵不要低头，对位置比我低的人，不要耍横。要众生平等，慈悲为怀。”

有人问曹德旺，当今不少企业家拥有博士、硕士头衔，你只念六年书，有没有自卑感？他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自卑？我家挂了一幅《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现在跟我交往的都是大德鸿儒，我有什么好自卑的？”他引莎士比亚的诗：“生命短促，只有美德能将它流续到遥远的后世！”又引希腊作家普鲁塔克的话：“道德是永存的，而财富可能每天都在变换主人！”说：“从前人的书中，我学会放下、学会积德！”

他最推崇国学中的“仁义礼智信”，把它当作格律自身、管理企业和教育子女的瑰宝。

他从佛经中学得“忍辱”与“豁达”，从而成就了他乐观主义的人生。他说：“脚能走多远，终归是由心有多宽决定！”

他希望卸下企业重担后，能够把几十年尝遍甜酸苦辣的风雨人生，写成一本大书；能够携几册好书，云游世界……

写到这里，本该收笔，却忽然想起曹德旺的别墅松桂园，觉得还是应当补上一笔。

松桂园，一座欧式城堡般的别墅，背衬青山，前临碧流，风情万种地掩映在一大片漫长的冬青绿墙里。

别墅里随处可见佛像、经书。令人难忘的是书房里那一整面巍巍书墙、画室里画架上那琳琅满目的画卷，还有大厅里的“高山流水”笔墨丹青、巨幅横空出世的瀑布墨宝、飘逸多姿的梅兰松竹四君子条幅，以及数不尽的工艺品。有了这些中西合璧的内涵，人们几乎忘了这是曹家别墅，误以为撞入文化殿堂。

更让人惊诧的是，在这欧洲园林式的别墅里，在优雅美丽的长廊、花圃、泳池、雕塑之间，竟然辟出一片菜地，各种时令菜蔬一派翠绿盈盈欲滴。

曹德旺说，建松桂园，是我从无到有、从贫到富的一个见证！山西有乔家大院，我为什么不能有曹家大院？

他参观过福特博物馆，其中有一片展馆，就是福特原来的老宅。他由此得到启发；他想，将来，他可能会把这栋豪宅捐给福耀集团，用于建立福耀历史博物馆。

曹德旺，用锲而不舍的奋斗，打下一片大有为的江山；用利益众生的大爱，无私地奉献国家、奉献社会、奉献人群。诗人王小波说：“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需要有一个诗意的世界。”笔者以为，曹德旺的内心，是真正的诗意世界！曹德旺的人生，是美丽的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