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里的闽人智慧·
娟繁秀雅的惠安石雕
曾志刚 陈伟凯
去湖南长沙的人，一定会到湘江边瞻仰屹立于橘子洲头的毛泽东青年面容巨型雕像。不为人熟知的是，雕像的石材来自福建，且难度极高的雕塑、装配工作也是由来自福建惠安的工匠们完成的。
位于湖南长沙橘子洲的毛泽东青年面容巨型雕塑。刘杰辉/摄
其实，惠安雕艺工匠们早已踏遍祖国山河，其作品和技艺在海内外广为传扬。北京毛主席纪念堂44根大石柱、江西南昌“八一”起义纪念碑、井冈山纪念碑、南京雨花台纪念馆石雕等，也是惠安石雕工匠的杰作。美国华盛顿国家广场的马丁·路德·金雕像、马来西亚马六甲海峡郑和雕像、金门郑成功雕像……全球数百位名人的石雕像来自惠安。
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惠安石雕能够享誉世界？
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广场的大型石雕《追梦》。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希望之石》（美国华盛顿国家广场的马丁.路德.金雕像）。黄国明/摄
惠安何以成为世界雕艺之都
惠安石雕工艺源远流长。千百年来，惠安石雕由滨海凿石筑屋的闽越先民文化与晋唐中原南迁文化交融而生，与建筑艺术相伴相生，缔造出独树一帜的镂繁剔透、风灵隽雅的南派雕艺风格。
史料记载，五代十国时的闽将“青山王”张悃，率兵驻扎青山（今惠安县城东），其部下把当时中原先进的石雕技术带到惠安并不断发展壮大。经考证，惠安最早石雕作品，是1600多年前晋代开闽始祖林禄墓前的石雕。县志记载，其墓“前有石冠石笏，后有石羊石马”。
惠安地处闽南沿海，耕地稀缺，本地又盛产峰白、笔山白、古山白、泉州白等花岗岩石材，众多百姓把谋生的目光转向丰富的石材资源。他们就地取材，以石建屋、以石筑城、以石造桥、以石修庙、以石造像，石雕技艺在这里代代传承、不断发展。
古墓前石兽质朴粗犷 。蔡学农/摄
两宋至明初，惠安由于众多石桥、巨塔的修建，大型石佛的雕凿和石城垣的修建，石雕人才辈出，技艺日臻完善成熟。我国现存最早的跨海梁式石桥洛阳桥，就是宋代惠安工匠的作品。
泉州洛阳桥是我国最早的古代跨海梁式石桥。陈英杰/摄
惠安县城刘望海故居浮雕（明代）。郑燕东/摄
明代中后期以及清初，惠安石雕汲取了沿着“海上丝绸之路”传入的外来文化，并与建筑艺术完美结合，渐渐形成了以玲珑、纤巧、繁缛、流丽为特点的南派风格。自此，南派石雕艺术脱离北派传统，自立门户，与其并驾齐驱。
清末民初，惠安石雕艺人走出家门，在福州、厦门乃至海外开设石店。在台湾雕艺界里，至今流传着“无蒋不成场”的说法，这个“蒋”特指惠安县崇武镇五峰村的蒋姓雕刻师傅，惠安石雕之鼎盛可见一斑。
中国石雕艺术大师蒋杰雄为台湾日月潭文武庙制作的石雕。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惠安石雕艺人参加了人民大会堂等国内许多大型设施和雕塑的建设。此间创办的惠安石雕厂，培养了一大批石雕能人，创制了一大批反映时代、工艺精湛的石雕佳作，为惠安石雕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2006年，惠安石雕入选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惠安石雕获国家“地理标志”注册认定。2015年，惠安南派雕艺12件（套）代表作入藏国家博物馆。惠安先后获评“世界雕艺之都”“中国雕艺之都”“中国民间艺术(雕刻)之乡” “中国雕刻艺术传承基地”。
2015年，在对惠安“世界石雕之都”的命名函中，世界手工艺理事会写道：“惠安已成为国内外产业规模最大、工艺水平最高、产品种类最齐全、加工能力最强的石雕石材工艺品生产加工与出口基地。”
江西瑞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历史博物馆浮雕《共和国从这里走来》（局部）。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博物馆雕塑《走向深蓝》。惠安县星艺石雕/供图
南京牛首山的佛顶宫石雕外饰。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南派石雕的独特气质
“娟是美好，繁是繁复，秀是秀丽，雅是雅致。”著名雕塑批评家唐尧用“娟、繁、秀、雅”四字来评价惠安雕艺。
相较于北方多采用汉白玉雕塑，闽南本地韧性极强的花岗岩可以被雕塑成更纤细、灵动的造型，而且不易断裂。这为惠安石雕工匠锤炼更为精细繁复的圆雕、浮雕、沉雕、影雕、线雕、透雕等雕刻技艺创造了条件。
生活于清康熙至乾隆年间的石雕巨匠李周，是惠安石雕史上第一位有名可查的石雕大师，被誉为“南派石雕一代宗师”。他的出现使惠安石雕艺术出现划时代的转变，其造型日渐繁复，风格由质朴粗犷趋向精雕细琢，更加注重线条结构和形态神韵之美。
清代石雕龙柱：安溪文庙花岗岩龙柱、福州定光寺辉绿岩透雕龙柱、晋江安海龙山寺辉绿岩盘龙柱、泉港峰尾东岳庙辉绿岩透雕龙柱、泉港沙格灵慈宫花岗岩透雕龙柱、台北龙山寺辉绿岩龙柱。林细忠/摄
以遍布大江南北的石狮子为例，北派的石狮子大部分呈蹲状，虎视眈眈，象征着强大威严的皇权和气吞万里的气势。以惠安为代表的南派石狮子造型活泼、纤巧灵动，或呈现摇头摆尾站立的形状，或拖家带口出现，雌雄二狮左右侧视，雌狮前爪抚摸戏耍的幼狮，雄狮脚捧绣球，口中有圆石珠滚动，呈现出一派和谐欢乐的家庭氛围，蕴含着浓郁的闽文化气质。
清代传统石狮：福州鼓山涌泉寺绣球石狮、晋江龙山寺石狮、崇武峰前丰山宫石狮、金门“风师爷”。林细忠 /摄
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王向明石雕作品《一脉相承》体现鲜明的南派特征，麦穗粒粒分明，两只蟋蟀活灵活现，连眼珠触须都清晰可见。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开拓进取的新时代传承者
闽南人素有爱拼敢赢的性格特质，石雕技艺也在力争上游、互不服输的氛围中不断传承、创新和发展，涌现出一大批技艺精深、承古开新的惠安石雕艺术家。他们既继承老一辈的技艺和气质，又融会现代艺术思想，运用不同石材和现代工艺，创作出匠心独具且风格多样的作品。
截至目前，惠安全县拥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2名，中国石木雕艺大师8名，省工艺美术大师40名，省工艺美术名人63名，中高级工艺美术师1000多名。
汉白玉石雕《萌宝日记》。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中国石雕艺术大师刘国文创作的青石雕《大地之歌》。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惠安石雕代表性传承人王经民，出身惠安雕艺世家，师从父亲王清标学习石雕技艺，15岁学艺，18岁出师，对雕扑、平直、打巧、镂剔及沉花、平雕、剔地雕、透雕等石雕技艺娴熟。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惠安石雕代表性传承人王经民在创作中。陈伟凯/摄
王经民始终有着在石雕界当“头手”工匠（民间说法，意思是第一号工匠）的目标。他耕耘数十年，苦练传统雕艺的基本功，潜心钻研、博采众长，创造性地把石雕技艺划分为四个工艺流程，在传统雕刻技艺中融入“针黑白”技法，显著提高了惠安石雕的精致程度，极大丰富了艺术呈现。
王经民创作的济公形象。福建画报/供图
王经民既十分重视作品的原创性，又强调通过时间的沉淀来成就作品的恒久生命力。其耗时最长的作品《对月听箫》用了整整12年才收刀。作品《女娲补天》被选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惠安石雕”代表作进京展示；作品《龙的传说》《英雄夺锦》《望月抒怀》获得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
王经民石雕作品《熟能生巧》。 福建画报/供图
如今，已经成为“头手”工匠的王经民，又将当代新理念、新方法注入创作中，推动不同石材雕刻艺术门类之间的交流，让新鲜血液活络传统技艺，让惠安石雕发扬光大。他把大师工作室开辟成行业交流集散地，在这里每天都有技艺的交流、思想的碰撞。
新时期的惠安石雕传承者们，有的崇尚古法之中的雕刻技艺，认为传统演绎到极致就是创新；有的推动一件件小巧而富于灵性的石雕作品走进市井人家；有的巧妙把雕艺融入了茶道、香道、花道，在跨界融合中，让传统惠安石雕开辟出另一番新天地。“从传统产业中延伸到千家万户，惠安石雕就有了未来。”王经民说。
石雕与茶道融为一体。陈晓东/摄
龙柱雕刻。汪洪波/摄
以石为纸，以锤作画。嘈嘈切切、铿然作响间，仿佛是生命的绽放。
新时代的工匠精神，在惠安石匠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岁月呈现。他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丝不苟、一以贯之，铸造了今日惠安雕艺产业的不凡品质与口碑，展现惠安雕刻的精湛技艺和文化传承。
以石为纸，雕琢岁月。 汪洪波/摄
艺术中心里精美的南派石雕。惠安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本文来源于学习强国福建学习平台。联合撰稿：惠安县融媒体中心、福建画报社、福建省非遗保护中心）
参考文献：
张朝阳:《惠安“南派石雕”艺术风格的形成及演变》，原载于《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2年第2期
张朝阳:《惠安南派石雕艺术形成的条件》，原载于《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