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山秃岭到百果飘香

石华鹏

不知从何时起，周末乡村游成为城里人的一种生活风尚。朝九晚五地紧张工作5天后，借周末两天，或携妻带子，或呼朋唤友，到离城不远的乡村一游，看看山野美景，吃吃农家土菜，吸吸清新空气，既放松了心情，也饱了口眼之福。由此，无论大都市还是小县城周边，因周末乡村游市场的勃兴，而开发出许多乡村游、农家乐的项目来。

我的朋友阿春，是龙岩上杭县的一名公务员，平日工作繁忙，周末闲暇时刻，他最大的乐趣是游走乡村，感受农家乐。来到上杭，阿春向我首推的、也是他去过次数最多、在上杭名声最大的乡村休闲游之地—上杭县湖洋乡文光村观音井。阿春说：“文光村观音井是离县城最近、人气最旺的乡村生态果园。”他用带有文学色彩的语言描述文光村观音井：山峦起伏，绿意盎然，空气清甜，宁静致远；春开百花，秋结硕果，夏有清风，冬有暖阳；形成了一年四季有果摘、一年四季有花赏的“采百果、赏百花、品蒸鸡、宰槐猪、垂钓养生、步行健身”的生态观光旅游区。

我被阿春的描述吸引，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鸟雀飞到湖洋文光村，尽情感受、体验一番。

赏百花，摘百果

仲夏时节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慕名前往文光村观音井。从县城上杭出发，汽车沿205国道行驶10多分钟便抵达湖洋乡。文光村是湖洋乡22个行政村之一，湖洋乡被称为“五临”乡镇，即“临城、临江、临路、临矿、临边”，“五临”优势为湖洋乡发展观光农业经济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进村水泥公路修得宽阔、平坦，从湖洋乡出发汽车再行驶不到10分钟就到文光村观音井了。观音井之地建有一座观音亭，站在亭中，举目四望，眼前所见所感的一切让我发现，上杭朋友阿春的描述毫不为过，毫不夸张。微风拂来，清爽宜人，远处的山峦，近处的山坡，栽种着一排排果树，春花已经谢了，满山遍野的绿色，如天赐的巨大绿被覆盖着这里的一切，山峦起伏到哪里，这绿色便铺展到哪里，养人的眼，怡人的心。离观音亭不远的山坡下，是一棵棵郁郁葱葱的梨树，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梨正从树叶下探出头来，似乎调皮地跟我们打招呼，阵阵风吹来，纯净的空气里弥漫了梨果和绿叶的味道，再过一个多月，梨果的芳香和收获的喜悦将会填满这里的山山峦峦和沟沟壑壑。

陪同我来的上杭县湖洋乡副乡长陈仁河指着满山的果园对我说：“眼下，绿色是这里的主题，你如果早些时候日来，可以看到满山遍野的桃花、枇杷花，那是另一番五颜六色的灿烂的景象；你如果再晚一些来，可以看到满山遍野果实累累的景象。”我说：“我被眼前这绿色陶醉，我会在不同时节再来，把这观音井四时不同的美景收入眼中、留在心中的。”

这美景无疑令人憧憬。有一本“玩转上杭”的宣传小册子，这样介绍观音井百果园：这里因井得名，以果闻名。二月桃花别样红，五月枇杷惹人爱，六月杨梅酸甜鲜，七月葡萄甜如蜜，八月蜜梨压枝弯，九月桂花满园香，十月蜜柚遍山野，十一月脐橙采摘忙，十二月寒梅独自妍。

看来，“一年四季有花赏、一年四季有果摘”的说法名不虚传。10多年来，湖洋乡大力发动农户种植各种果树，文光村目前有脐橙600亩，蜜雪梨150亩，红心柚230亩，杭梅1300亩，枇杷50亩，桂花园110亩，杨梅30亩，还有其他果树若干亩。不仅如此，为了加快水果产业发展，上杭县在稳定当地优势特色果树品种的同时，还在文光村建立了果树新品种示范园，先后引进特早熟蜜柑、克里曼丁红橘、高糖脐橙、早熟桃、黑李、蓝莓等水果品种50多个，筛选推广台湾蜜雪梨、稻叶、丰福、台湾甜桃、夏田脐橙、春见杂柑等近10个适合当地种植的水果品种。

和我们一同坐在观音亭里聊百果园、聊乡村游的，还有吴老板—陈仁河副乡长喜欢这样称呼他，“吴老板”—这一亲切的称呼将一个吴姓果农大户与善于经营的老板巧妙地联系到一起。吴老板不时为我们斟满茶水。我饶有兴趣地倾听了吴老板的果园和生态农庄的故事。

吴老板名吴纪堂，这片山头几百亩果园的主人、绿然生态农庄的老板。他个子不高，脸庞黝黑偏瘦，看上去厚道而精明。吴老板在这片山峦上待了15年，山坡上那整畦整畦翠绿欲滴的果林，是他一锄一锄挖坑、一畦一畦平土、一棵一棵种上去、一天一天照看而成长起来的。吴老板付出了艰辛，也收获了喜悦。他在这个山冈上建了漂亮的三层楼，成立了“绿然生态农庄”，接待络绎不绝的游客。这里的水果很受欢迎，因为它们是真正的生态水果。吴老板说种生态水果并不难，“少用化肥，尽量施用农家肥；少打农药，尽量依靠动植物间的相克相生，维持水土生态平衡”。吴老板的脐橙、柚子、青梅、枇杷等总是供不应求，一采摘下来，全家人就忙着清洗、分拣、包装，因为那些水果早已被福州、厦门和泉州的客商订购走了，要急着交货。

如今，在这片方圆万余亩的山冈、丘陵地上，吴纪堂带动了当地18户来开发果园，共开发了4000余亩，他们在山坡上种上了青梅、纽荷尔脐橙、加州黑李、台湾蜜雪梨、红心柚、早钟六号枇杷等一批水果，每到果实成熟季节，每天来客数百，采摘果品万斤。

近年来，湖洋乡党委、政府审时度势，在文光村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大力推广果树五新技术，优化种植，完善果园路网建设，新建农家餐馆五家、旅游接待中心一座、观音湖一个，铺设12米宽水泥大路1.1公里，各项基础设施日趋完善。2010年，文光村被上级组织部门列为“新农村建设整村推进试点村”和“红土先锋党建示范村”。随着文光村观音井的山乡风景越来越美，田园休闲项目越来越丰富，文光村观音井百果园成为上杭县休闲农业、乡村旅游示范点。据统计，2010年以来，观音井百果园共接待游客和采摘人员15万人次，旅游收入达到300多万元，每户果农平均纯收入达12万元。

密沟治理法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那几张陈旧的照片，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绿意尽染的山上山下，过去尽是那般惨不忍睹：没有树木，没有植被，满山遍野的红土暴露于天地间，在白炽如火的烈日照耀下，山野上似血在奔流。崩沟纵横，崩岗兀立，一个个山头似一个个长满红疙瘩的瘌痢头。不见一只飞鸟，不见一种虫兽，因为没有一片绿树和绿草供它们停留栖息，红土之上偶尔有几株衰草，和几棵半死不活永远长不大的老头松，孤独地在风中摇动—这里曾是一片不毛之地。

据副乡长陈仁河介绍，十几年前，这片土地十分贫瘠，处处是崩岗区，水土流失非常严重，可谓寸草不生。由于生态系统遭到破坏，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却种啥啥不长，一些村民只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指着那几张照片，陈仁河说：“与过去对比，如今绿盖山坡，花果飘香，是当时的村民难以想象的。”

要让不毛之地变绿洲，红土地变绿土地，在治理上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将水土流失地变为保水、保土、保肥的“三保”生态地。其中关键的是最大限度地保水，只要能将全年所有降水全部转化为水土流失地的土壤水分和地下水，不仅能立即消除造成水土流失的水力侵蚀，保持水土，而且对改良土壤和改善生态发挥巨大基础性作用。由于全年降水量不均衡，实现保水的关键又在于，改变自然水循环方式，把特大暴雨条件下形成的所有降水都保留在山上。在此基础上，充分利用草本植物的生长优势，在沟内和沟埂播植多年生草本植物，不断施肥增效以快速形成紧密地贴地植被和积累土壤有机质及肥力，快速实现土壤改良和生态修复目标。土壤生态修复之后，马尾松可以在当年种植，阔叶树种可以在第二三年种植，这样年复一年，文光村观音井以及湖洋乡的水土流失治理就会取得成功。

陈仁河对我说：“为此，我们独创了‘密沟治理法’，即采取在强度水土流失区开挖品字形水平条沟，种草植树；在极强度水土流失崩岗区修筑谷坊，恢复植被。经过多年实践，证明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现在，他发明的这个方法受到省、市相关领导的高度肯定，国家有关部门已受理了他的专利申请。

全民动手、指导有方、坚持不懈，经过10多年的努力，作为上杭县水土流失较为严重的湖洋乡，如今，1095公顷的荒山坡地已经被改造为果园草地林区，沟渠道路纵横、草碧花香，水土流失治理初见成效。截至2011年，湖洋乡水土流失面积仍达14.90平方公里，流失率高达13.14%。2008年以来，乡党委、政府加快实施了岩头溪流域治理等一系列水土保持建设工程，在治理过程中坚持生态优先，山、水、田、林、路综合治理，其中2009年实施的岩头溪流域水土流失综合治理项目设计投资332.53万元，治理水土流失面积1095公顷，治理措施有封禁、推广沼气池等10多种，收效明显。

湖洋乡因地制宜，根据水土流失类型进行专项治理。对小流域上游轻、中度水土流失区，实行全面封山育草，严防人畜破坏和森林火灾，利用植物天然下种，实现退化生物群落自然恢复，增强流域上游山体水源涵养；对极强度水土流失的陡坡地，开挖水平沟，品字形布局，溶洼成库，高位节流，配套造林种草3.1公顷，实现水不下山，水不乱流，使昔日光秃秃的不毛之地重披绿装。对水土流失严重的缓坡地实施“坡改梯”工程，配套道路、排水沟和蓄水池等水土保持防护工程，新开梯田种果5.2公顷，果园坡改梯工程89.4公顷，把昔日灾害性水土流失区变成生产性的坡耕地和高产优质果园，全乡建成高产优质果园1200余亩。同时对湖洋村三角塘地带众多崩岗群采取以推平作业为主的施工措施，化害为利，推平大小崩岗38个，形成平地达600亩，已落户龙湖织巾厂、塔牌混凝土等数家企业，工业集中区粗具雏形，发展势头强劲。此外，通过整治崩岗群形成的新村建设用地达到1万余平方米，较好地实现了崩岗群治理与经济、社会、生态效益的有机结合。

人文生态观音井

人们青睐文光村观音井，除了这里有美丽的山野风景和香甜的生态水果外，或许还因为这里有丰富独特的人文魅力。

此地为什么名“观音井”呢？因为有“观音”：从观音井北面的山头向西南方的状元峰望去，山形宛如观音卧像，其右侧山形又如观音圣手，当地人称之为五指山。也因为有“井”：湖洋乡是一个既无湖又无洋的缺水山乡，之所以取名“湖洋”，很大程度上寓意人们对水的渴望，但是在观音井之地地势平缓，水系纵横，水质甘甜清冽，与周边的陡峭山势和严重缺水状况形成鲜明对比，似真有神仙眷顾。在观音井两水交汇处有一泉眼，水质特别好，被当地人称为“观音井”，往来客商行人经过此地，都要歇歇脚，尝口泉水。

千百年来，围绕观音井，美丽的故事总是不断上演。

故事之一：曾经有一对年过半百未得子嗣的富商夫妇，长期在上杭紫金山采掘金矿，有一回路过“观音井”，在此喝水歇脚后不觉沉沉睡去，夫妇同时梦见观音送子，回家后富商夫人果然怀孕，生下一子聪明异常。富商大喜，从此专心事佛，并欣然出资修建了“观音井”和观音库。为了吸引众人前来朝拜观音，还在观音井附近放置了一对金砖，扬言“百步之内有金砖”，准备送给特别有福气的人，一时信众如云，观音庙香火鼎盛。不料方圆百里的女子慕名前来喝泉水、拜观音，梦想一夜暴富的人也悄悄前来反复踏勘，仔细搜查，自然一无所获。后来有一个广东商人路过，在井边趴着准备喝水时，因一块砖太滑，摔了一跤，恍然大悟，忙捡起砖块洗净，果然是一块金砖。原来客家话“百步”与“趴步”同音，因此成就了一段古商道上的财富传奇，关于另一块金砖的存留去向，在民间至今众说纷纭。

故事之二：在观音庙门前，有一棵柳树和一棵桃树，日久成精，那修成男身的柳树精一心想与修成女身的桃花精结成夫妻，但桃花精就是不从，闹到观音庙。观音菩萨一面责备柳树精强人所难，一面看似同情地问柳树精：“愿与桃花精结成对面夫妻还是侧面夫妻？”柳树精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对面夫妻！”“好！”观音佛手一指，柳树精在西，桃花精在东，一动不动，此后经年，虽然年年桃红柳绿，却始终是有名无实的“对面夫妻”。凡人从此称他俩为“柳树公公”“花树婆婆”。

这两个故事所包含的三个内容—“送子观音”“百步金砖”“对面夫妻”，表达了客家传统宗族社会的价值观：香火传承、人丁兴旺；渴望富裕；两相情愿，百年好合。这一些传说，说明了观音井拥有丰富独特的人文底蕴。遗憾的是，“观音井”和观音庙在20世纪60年代“破四旧”运动中未能幸免于难，目前仅存遗址。然而，当地村民每年农历二月初八还保存着盛大的抬观音菩萨习俗，其隆重热烈甚于春节，让人深切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力量。

如今的观音井成为绿意盎然，名副其实的百花园、百果园，这一切是否有来自观音的赐福呢？

离开观音井时，天色已向晚，我因急着要赶回县城的宾馆，一直陪同我的陈仁河副乡长对我说：“你来观音井还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有尝尝地道的‘湖洋蒸鸡’。”我说：“留点遗憾，为下次再来留个念想吧。”“湖洋蒸鸡”是湖洋特产，声名远播，我知道，有不少人不辞辛苦专程来湖洋，为的就是这锅“湖洋蒸鸡”。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晚在上杭县城的晚餐里，上来的第一道菜便是“湖洋蒸鸡”，我夹一块放入嘴里，果然，香美无比，回味无穷，令人叫绝。

看来，我同很多来湖洋文光村观音井的游客一样，观美景、看果园、听传说、品蒸鸡，此行无憾矣。

（本文原载于《走进上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