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8-18 09:36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蔡彦峰

【国学经典导读】

 

《文心雕龙》导读

蔡彦峰

 

《文心雕龙》是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创作的一部文学理论著作,成书于公元501~502年(南朝齐和帝中兴元、二年)间。它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体大而虑周”的具有严密体系的文学理论专著。全书共十卷,五十篇,以儒家的文艺、美学思想为基础,兼采道家观念,全面总结了齐梁时代以前的文学理论成果,细致地探索和论述了语言文学的审美本质及其创造、鉴赏的美学规律,对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发展有重要的意义。

 

《文心雕龙》,南朝梁·刘勰撰,全书十卷,五十篇。

《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体系严密的文学理论著作。作者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今山东省日照市莒县)人。刘勰早年家境贫寒,笃志好学,终生未娶,曾寄居江苏镇江,在钟山的南定林寺里,跟随僧佑研读佛书及儒家经典,三十二岁时开始写《文心雕龙》,历时五年,终于完成了这部文学评论的巨著。清人刘毓崧从《序志》“皇齐驭宝”一句,推定《文心雕龙》约写定于齐和帝中兴元、二间(公元501—502年)。

《梁书·刘勰传》对其生平有简略的叙述:“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祖灵真,宋司空秀之弟也。父尚,越骑校尉。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与之居处,积十余年,遂博通经论。……天监初,起家奉朝请。……昭明太子好文学,深爱接之。……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引而次之。……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自重其文,欲取定于沈约。约时贵盛,无由自达,乃负其书,候约出,干之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便命取读,大重之,谓为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然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有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启求出家,先燔鬓发以自誓,敕许之。乃于寺变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考证刘勰的生卒年约为宋泰始元年(公元465年)到梁普通三年(公元522年)。

刘勰出身寒素,但勤奋好学,又依当时著名的高僧僧祐游处十余年,成为学识渊博的人,期间帮助僧祐编定经藏,《三藏记》、《法苑记》、《世界记》、《释迦谱》和《弘明集》,大抵都是刘勰编定的。这段佛学经历,对刘勰《文心雕龙》的写作了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范文澜认为:“彦和精湛佛理,《文心》之作,科条分明,往古所无。……盖采取释书法式而为,故能理明晰若此。”《文心雕龙》之所以能够理论绵密、体大思精,与刘勰受佛学思想影响是密切相关的。

《文心雕龙》全书共五十篇,全面总结了齐梁以前的美学成果,细致地探索和论述了文学的创造、批评、鉴赏的规律。刘勰在《序志》篇里把全书分为五部分:一、“文之枢纽”的总论;二、“论文叙笔”的文体论;三、“剖情析采”的创作论;四、论时序、才略、知音、程器的批评论;五、“长怀序志”的总序。

第一部分“文之枢纽”,《序志》称这部分是“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所谓的“文之枢纽”也就是文学的根本问题,这是贯彻全书的理论纲领,可以说是全书的总论。《序志》篇又说:“唯文章之用,实经典之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即以经典为文学之本源,因此文学本源乃是专论经典的《原道》、《征圣》、《宗经》三篇的核心问题,这是《文心雕龙》的文学本源论。《正纬》、《辨骚》则回答了文学创作中的两个具体的艺术问题,一是对不合乎“道”的著作,就创作角度看应该怎么样对待。二是怎样解决文学的演变。“文之枢纽”这一部分,体现了刘勰在以经典为文学本源的基础上探讨文学艺术问题的理论思路,这一思路贯穿于《文心雕龙》整个文学理论建构之中,可以说文学的本源与艺术的关系构成了《文心雕龙》全书基本的理论结构。刘勰所谓的“道”,主要是指儒家思想,刘勰认为这是文学的本源,故他提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论文而推究其本源在“道”,有两个基本目的,一是推求文学的本源在“道”,以纠正齐梁以来文学创作的形式主义流弊。二是以文学创作为“自然之道”,以反对矫揉造作的文风。

第二部分“论文叙笔”,这是文体论部分,文体论共二十篇,分属有韵的文和无韵的笔两大类,主要包括了诗、乐府、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杂文、谐、讔、史、传、诸子、论、说、诏、策、檄、移、封禅、章、表、奏、启、议、对、书、记等34种文体,在有些类里还包含着很多小的文体类型,例如《杂文》中包含了对问、七、连珠3类,可见刘勰对古代文体的分析是极为精细和深入的。这种文体论是魏晋以来文体辨析之风的继承和发展。但《文心雕龙》的文体论与之前的文体论又有很大的不同,如曹丕《典论·论文》、陆机《文赋》及挚虞《文章流别论》、李充《翰林论》等,都只是简单说明各种文体的特点和写作要求。而刘勰则分析各种文体的流变和发展历史,具有分体文学史的性质。刘勰注重结合时代的变化来说明各种文体的变化,也就是《时序》篇所说的:“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如他论述诗歌的发展变化说:“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另外,刘勰的文体论又为他的创作论奠定了基础,他的创作论正是在对各体文的创作要求上归纳起来的。

第三部分“剖情析采”的创作论,包括了从《神思》到《物色》(除《时序》之外)20篇。创作论是《文心雕龙》的重要内容,刘勰在“文之枢纽”所探讨的文学本源与艺术的问题,及文体论分析的各体文的写作问题,事实上都是指向文学创作本身的。而结合其创作论,我们也才能更清楚地看到刘勰的《原道》、《征圣》、《宗经》,不是简单地学习经书的思想和语言,而是为了救当时文弊而作的。同时,结合创作论,也才能看到刘勰具有分体文学史性质的文体论,主要也是以文学创作为目的的。刘勰的创作论探讨了从构思、作家体性到比兴、语言锤炼等各种具体的写作方法,几乎涵括了文学创作过程中的所有问题。刘勰对创作论中的几个问题提出了重要的见解,一是作品反映生活的问题;二是风骨问题;三是形象的描写问题。

在文学反映生活问题上,刘勰极为重视文学创作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关系,他在《时序》篇里说:“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又论建安诗风的形成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也就是认为建安悲壮慷慨的诗风,是由于表现那个时代的社会、政治、风俗而形成的。这种注重文学创作表现现实生活的文学理论,是超越于以前文学理论的地方。

关于文学的风格,针对齐梁“日竞雕华”的浮靡文风,刘勰提出了“风骨”以救其弊,《风骨》篇说风是“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风骨”分而言之,“风”就情而言,“骨”就辞而言,故刘勰又云:“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风骨”是刘勰为纠正当时追求辞藻、思想贫乏造成兴浮志弱的文风而提出的救弊之方。唐代陈子昂继承刘勰注重“风骨”的文学思想,开启了盛唐诗风,这体现了刘勰“风骨”说在文学理论上的深远意义。

关于形象特别的物象的描写,这是诗史发展中一个重要的问题。晋宋之际山水诗发展起来,对山水景物形象的描写,成为诗歌艺术的重要内容,刘勰总结了山水诗的形象描写艺术,如《物色》篇云:“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故能瞻颜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物色》篇讲景物描写,但是刘勰论写景,是情思与物貌并提的,既总结了晋宋以来山水诗的艺术特点,又能注重情、景结合以扭转专重刻画之弊,对情与景的关系作了深入的探讨,使情景成为传统诗学一个重要的范畴,这是他就识见之处,也使情景交融成为中国传统山水诗追求的美学目标,具有深远的诗歌史意义。

刘勰在创作论上的成就是极其多的,从构思的意匠经营、文思的开塞,到对作家体性与作品风格,文学的通变,各种艺术技巧、修辞手法等方面,都提出了新的见解,构成了《文心雕龙》体大虑周的特点。

第四部分,这一部分总体上可以说是批评论,其中《时序》是文学史论,《才略》是作家论,《知音》则属鉴赏论,这是这部分里比较重要的三篇。《时序》体现了刘勰的文学史观,探讨了历代文学的演变及文学发展的规律。刘勰认为:“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即指出文学的演变受所处时代的影响,他所说的“蔚映十代,辞采九变”,即从唐虞到宋齐,文学的演变都是与“世情”密切相关的。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刘勰接触到了文学创作的规律,就是创作要“与世推移”,与时代紧密联系,反映生活、表现现实。这是刘勰超越前人的文学史观。

作家论主要是指出了历代作家在创作上的突出成就及优缺点,他在《时序》里说:“褒贬于《才略》”,也就是说,《才略》的写作目的在于褒贬作家。刘勰对历代作家的评价,往往结合具体的创作来论述其艺术成就和特点,如“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总体上他对历代作家的评价还是比较准确的。刘勰还提出一些与当时人不同的看法,如关于曹丕、曹植的评价,“魏文之才,洋洋清绮,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迭用短长,亦无懵焉。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其评论是比较精到的,刘永济《文心雕龙校释》称刘勰卓识:“论子桓、子建,亦异俗情。”

《知音》是鉴赏论,刘勰在《知音》的开头即说:“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知音之所以困难,一是由于人们贱今贵古,贱近贵远;二是由于文人相轻,崇己抑人;三是由于信伪迷真,学不逮文;四是由于知多偏好,人莫圆该。但刘勰又认为作家和作品是可以通过探索而理解的,《知音》云:“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培塿,酌沧波以喻畎浍。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即在博观中善于进行比较,这是刘勰提出的极其重要的文学鉴赏原则,对我们今天鉴赏文学作品仍极具启发价值。

总之,《文心雕龙》“体大虑周”,“笼罩群言”,对文学创作、文学理论提出了很多富有卓识的见解,超越前人,到当今仍有很好的借鉴意义。

历来对《文心雕龙》的研究﹑注释很多。《文心雕龙》通行版本有清人黄叔琳本,今人范文澜《文心雕龙注》、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及《文心雕龙校注拾遗》、王利器《文心雕龙校证》、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王元化《文心雕龙讲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