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导读】
《国语》
《国语》是我国第一部国别史,是春秋时期各国史官所记史料的汇集整理,主要是记载王侯卿士大夫治国言论。上起周穆王十二年(前990)征犬戎,下迄周贞定王十六年(前453)韩、赵、魏三家灭智氏,分别载及周、鲁、齐、晋、郑、楚、吴、越等八国史事,共五百多年的历史。由于该书重在记言,故其语言艺术有很大特色。寓教训于说理之中,对话生动活泼,幽默有趣,文字通俗自然,明白流畅,也是一部先秦时期很好的文学作品。
《国语》二十一卷 。
《国语》相传是与孔子同时代的鲁国人左丘明所撰。司马迁最早提到《国语》的作者是左丘明,他曾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报任安书》),其后班固、刘知几等也都认为是左丘明所著,还把《国语》称为《春秋外传》或《左氏外传》。但是在晋朝以后,许多学者开始怀疑《国语》为左丘明所著。直到现在,学术界仍然对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目前比较普遍看法是,《国语》是战国初期一些熟悉各国历史的史官,根据当时周朝王室和各诸侯国的史料,经过整理加工汇编而成。
《国语》二十一卷,其记事始于公元前990年周穆王出征犬戎,至公元前453年三家灭智结束,时间跨度约五百多年。与《左传》的编撰体例不同,《国语》按国别分卷,其中《周语》三卷、《鲁语》两卷、《齐语》一卷、《晋语》九卷、《郑语》一卷、《楚语》两卷、《吴语》一卷、《越语》两卷。虽然是按国别编撰,但是各国的篇幅大小不一,《晋语》占到九卷之多,且编撰体例亦不甚统一。除了《周语》、《郑语》载有少量西周史料外,其他部分主要记载的是春秋时期的史实。
《国语》主要记载的是春秋时期各国君臣的言论,多为朝聘、飨宴、讽谏、辩诘、应对之辞。虽以记言为主,但这些言论往往是就事而发,有具体的指向。另外,《国语》的作者对所记之事一般不加评论,只是在记言体中作些插叙和补充,在记言结束以后,往往缀上几句事情的发展或结果,所以总体上显得较为客观。如《鲁语下》记叔孙穆子论楚公子围,记事言语不多,但构成了完整的史实记叙,比《尚书》富于故事性。具体而言:《周语》对东、西周的历史都有记录,侧重论政记言。《鲁语》记春秋时期鲁国之事,但不是完整的鲁国历史,很少记录重大历史事件,主要是针对一些小故事发议论。《齐语》记齐桓公称霸之事,主要记管仲和桓公的论政之语。《晋语》篇幅最长,对晋国历史记录较为全面、具体,叙事成分较多,特别侧重于记述晋文公的事迹。《郑语》则主要记史伯论天下兴衰的言论。《楚语》主要记楚灵王、昭王时期的事迹,也较少记重要历史事件。《吴语》独记夫差伐越和吴之灭亡。《越语》则仅记勾践灭吴之事。
《国语》主要反映了儒家尊礼重德、民本等观念,对于“礼”与“德”的论述,成了全书的重点。“礼”与“德”不但是统治阶级治国为政的纲要、强国争霸的基础,而且还是人们判断是非的准则和臧否人物的标准。《国语》中对有着远见卓识的明主、贤卿、能臣们不吝美辞、大加赞赏,而对那些逾越礼法纲常、昏庸误国、见利忘义的昏君、奸臣、小人们则口诛笔伐、予以鞭笞。崇礼尚德由此成为《国语》全书的主要思想。
《国语》也反映了西周以来“敬天保民”的民本思想,人们不再一味相信天命神灵,虽然此时天道鬼神并没有从人们的视野中褪尽,但在统治阶级的意识中,也已然是神民并重、君民并重。于是知民生、惜民力成为君臣相谈的主要内容,如为人津津乐道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之不导,亦无君也”等,都是充分认识到了民众的作用。
当然,《国语》也有与儒家思想相悖的部分,有不少对神话传说、怪异事物的描写,充满着奇异色彩。例如:伯阳父根据“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的传说,将泾水、渭水、洛水三域地震一事附会为周室将亡的征兆,继而以“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验证他的说法。此外,“宾孟见雄鸡自断其尾”,“献公卜伐骊戎”,“史伯论晋乱之源”等数篇,亦是如此。虽然《国语》因此饱受儒家学者诟病,如柳宗元就曾著《非国语》对它进行批驳,但这也正说明了当时巫、史渐分的真实社会情状。
《国语》重在记言,其语言艺术有很大特色,继承了《尚书》的特点,又有很大的发展。首先,《国语》的人物语言大都长于说理,重于教训。如姜氏劝告重耳不可安于齐国,姜氏不但多次征引《诗经》中的诗句来劝告重耳不可贪图安逸,而且举了武王、管仲的例子来晓以大义,希望重耳能效法他们建立功业,从多方面来说明事理,予重耳以教训。再如《周语上》邵公谏厉王弭谤,《晋语八》叔向论忧德不忧贫,《楚语下》王孙圉论国之宝,都是分析精辟,说理严密,均寓教训于说理之中。其次,《国语》记言的另一个特点是平实畅达,与《尚书》的“佶屈聱牙”明显不同,显示出通俗自然、明白流畅的特点。它所用的词汇大都明白易懂,贴近口语,不见古奥晦涩。如《周语下》单穆公谏景王铸大钟,就是用平实自然的语言讲述出一番道理。再次,《国语》的记言,又颇多风趣幽默,生动活泼,且富于戏剧性。如《晋语》记董叔将娶于范氏,似绝妙的讽刺小品。因此,《国语》也是一部先秦时期很好的文学作品。
由于《国语》是各国史料的汇编,素材来源不一,编者亦未作统一润色,其记言水平参差不一,风格也有一定的差异。清人朱彝尊的《经义考》曾引陶望龄之评说:“《国语》一书,深厚浑朴,周、鲁尚矣。《周语》辞胜事,《晋语》事胜辞。《齐语》单记桓公霸业,大略与《管子》同。如其妙理玮辞,骤读之而心惊,潜玩之而味永,还须以《越语》压卷。”的确是恰如其分地点出了《国语》各卷的特点。
目前研究者普遍认为,就《国语》的各章而言:《周语》语言的总体风格趋向于朴实而含蓄,浑厚而谨严;从表达方式上看,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以史为证,剖析深入,语言朴实,多以礼义为据,富于逻辑性。《鲁语》语言的总体风格是古朴而凝重,隽永而精练;从表达方式上看,文章篇幅短小,多为具体之事阐发的议论,以礼义为据,多有真知灼见。《齐语》主要记述了管仲辅佐桓公称霸之事,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民俗、外交等方面,多有开拓进取,勇往直前之势;因而语言多简明而富有条理,疏放而阔达。《晋语》占整个《国语》篇幅的三分之二,其叙事和记言都很精彩。与《周语》的长篇大论不同,《晋语》更为侧重于记事和以智谋权术进行论辩,因而多一问一答似的对话;其语言风格是幽默而犀利,华丽而缜密。《晋语》在叙述上还有一个突出的特色,记载多个人针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和态度,语言富于感情色彩,展现了语言的形象性和话语的丰富性。《楚语》在论辩方式上与《周语》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多援引古代经典,以礼义、仁德之理论事,具有远见卓识。但在表现形式和修辞方式上,较之《周语》等有了很大不同,总体上大量运用排比、比喻,语言整饬,词藻华丽,呈现出一种雄浑的气势。《吴语》十分重视个别字词的运用,使得语言表达感情真挚,富有很强的感染力;比喻的修辞手法运用的也十分纯熟,还有意将喻体贴近吴人的日常生活,更具真实形象之感,让人一目了然,具有说服力。《越语》总体的风格特征是阴郁而柔丽,新奇而俊美。
虽然《国语》记言多于记事,但《国语》不是单纯的议论文或语录汇编,有一系列大小故事穿插其中,因此表现出叙事技巧和情节构思上的特点,体现出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总的说来,《国语》也有对历史事件因果关系的叙述,但不及《左传》普遍、完整。《国语》中许多事件的前因后果及经过都是一笔带过,而把重点放在大段的议论文字上。《国语》也有情节生动曲折,极富戏剧性的叙事。如《晋语》前四卷写晋献公诸子争位的故事,献公宠妃骊姬的阴谋,太子申生的被谗冤死,公子重耳的流亡等,都描写得波澜起伏,精彩纷呈,细致入微,具体生动,展示了春秋时期一场复杂的政治斗争画卷与一系列的人物形象,反映了《国语》叙事的成就。
由于国别史的特点,《国语》有时在记叙某一国事件时,会集中在一定篇幅写某个人的言行,如《晋语三》写惠公、《晋语四》专写晋文公、《晋语七》专记悼公事,《吴语》主要写夫差、《越语上》主要写勾践等等。这种集中篇幅写一人的方式,有向纪传体过渡的趋势。但尚未把一个人的事迹有机结合为一篇完整的传记,而仅仅是材料的汇集,是一组各自独立的小故事的组合,而不是独立的人物传记。总之,由于《国语》以记言为主,虽然叙事和刻画人物有一定特色,但文学成就比《左传》还是稍逊一筹。
汉代以来,不少人对《国语》作过注。东汉郑众作《国语章句》,贾逵作《国语解诂》,三国魏国的王肃作《春秋外传章句》,吴国的虞翻有《春秋外传国语注》,唐固、韦昭都曾作《春秋外传国语注》。这些注本中,只有三国吴韦昭的《国语解》流行最广,影响最大,其余注本均已亡佚。“韦注”广泛吸取了诸家注本的成就,对《国语》中的字词、名物、制度、史实等都作了训释和校注,向来为人们所重视。目前通行的“韦注”刻本,是出自宋代的“公序本”和“明道本”。“公序本”由宋庠补葺整理;“明道本”为宋仁宗明道年间刻本,清代黄丕烈重刊,并附有校勘札记二卷。清代考据学大盛,校释《国语》者更多,且成果丰硕。比较重要的有洪亮吉《国语韦解注疏》、汪中的《国语校文》、姚鼐的《国语补注》与汪远孙《国语校注本三种》等。近人吴增祺《国语韦解补正》和徐元诰《国语集解》时出较晚,特点是采摭各家,集合众说。
197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国语》校点本,是以中华书局《四库备要》排印清代士礼居翻刻的明道本为底本,并参校了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影印明代翻刻的公序本而整理出版的。该本汇聚了近世诸家成果,除校勘、考证、辨伪、增补外,兼有按语,区别于原注,还在目录中为每段内容加上小标题,书末附有人名索引,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1988 年,岳麓书社出版了李维琦校点的《国语·战国策》,2002 年,中华书局出版了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校点的《国语集解》。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傅庚生选注的《国语选》,是《国语》较好的选本,可供读者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