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6 20:2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周启贤



 

周启贤

 

 

微信图片_20240807234535.jpg记得多年前,我初涉易学海洋,对其结构、内容、广深,着实毫无概念。于是陆续买了数十种有代表性的前贤今儒的读本,逐一涉猎。数年下来发现有如下几个共性问题:首先,各执一说,彼此多不相容。其次,无一家解卦方法可以一以贯之六十四卦而不相牴牾;再次,众人对于经文的内容或者说原义,也是见仁见智,缺乏确定性、排它性的符合逻辑的推理或论证。第四,由于前述原因,导致《周易》一方面被神圣化,另一方面被妖魔化,无论院学大儒、民间术士等三教九流都抢着“援《易》以为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无非是为了自证学说的合法性和权威性。于是乎,《周易》便处在“无可无不可”的尴尬境地。结果是,圈内人自信满满,圈外人却始终将信将疑。我认为,如果易学诚如人们期待般的伟大学说,它就应当可以直面世人的质疑,可以促成反思或启迪,并对国民性格和灵魂的塑造起到积极的作用。

随后,我自我设问:过去两千多年来,无数先贤大儒前仆后继致力于还原《周易》本义,却总是不如人意,是因为他们的学识和智力不够吗?显然不是。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走错路了,方向不对。既然如此,后来者何必固执不弃!

紧接着,我又思考:如果要在别人未曾走过的地方独辟蹊径,有哪些事项须要注意,或者说,应当坚持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为此,我整理出作为尝试突破经文必须坚持的四点,及由此引发的思考:

一、相信古人“易无象外之辞”的观点。也就是说,辞是象的投影。那么,这种投影是否具有唯一性和完整性?

二、辞与象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接方式。具体是如何实现的?这个运作过程必须还原,然后才有可能对其规则和法则进行归纳。

三、不能脱离历史背景去思考。这意味着,需要尽可能还原西周的社会真实情景,充分了解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实际、风俗习惯和社会普遍心理状态等。过去一百多年来考古界取得的巨大成果,尤其是对甲骨文、金文的研究,让我们对商周社会真实状况的了解处在历史最佳时期。

四、不师古,抛弃前人旧说,清空头脑中既有的关于《周易》的所有理论学说。今人所掌握的信息、方法和工具不下古人的百倍,世人已经习惯于运用技巧,试图用科学理论、方法和手段来解读《周易》,于是乎,简单的、纯粹的问题复杂化,心被污染了,眼被蒙蔽了。老子云“绝圣弃智”,绝圣者,不盲从,不师古也;弃智者,弃巧技,留本真也。《周易》既然涉及卜筮,说明属于信仰的范畴(《周易》同时涉及信仰和哲学二领域),自然不能套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

比较古人,我们最缺的或许是信仰,因为唯有信仰才能促使超越利益去寻求价值,从而有希望赋予生命无限可能的内涵。

底层逻辑确定之后的大约十年里,除了不断积累相关知识外,我的主要精力都投在象辞之上。无论床上、饭桌上、路上、厕上........一有时间,就像猎狗一样,调动感官和注意力,试图寻找不为人知的某种秘密。

久而久之,我终于逐渐“嗅”到一个规律:象对辞起到补充作用也就是说,作者将一部分信息藏在象中。随后又发现不止如此,卦名、卦辞、爻辞也各承载着部分信息。如此,作者巧妙地将信息分藏在卦名、卦辞、爻辞和象之中,这好比将一张写满不同数字的纸撕碎后分藏于不同地方,若不能集中拼凑完整即无法还原其本相。依此法梳理形成的完整的爻辞信息,反过来诠释本爻的属性和惯性,然后可得意外效果:首先,一通百通,逐一解锁六十四卦中的故事情景,毫无窒碍之感。其次,爻辞、卦辞、卦名、卦象和理之间意外地关联一致,无需刻意为之。再次,避免先持立场和观点去解《易》,或者说不以哲学、伦理学去注《易》,而是以客观的态度来观察、审视和评价之。

前人大都通过对卦象中的阴阳关系的理解去释读爻辞,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与他们最大的不同。

有人说,易学博大精深,不应当要求众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追求,特别是预测研究,由于五行、纳甲、奇门遁甲等的加持,可以促成预测更加精准。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解读卦象是利用《周易》进行预测的核心和基础,倘若基础不牢,无论多少技巧运用,其结果都是空中楼阁。原始的可靠的解卦方法还是应该在卦象与辞之间寻求,通过还原经文中的具体案例有助于精准把握该爻的属性和惯性。举几个例子:在《随》之六三、《离》之九三、《震》之六三等可以清楚地看出,该爻很可能正在谋取非法(或不正当)利益,陷入道德危机或危险中。在《蛊》之上九、《晋》之九四可以清楚地判断出,该爻需要舍车保帅,即需要抛弃既得才能换取保全。在《小畜》之上九、《明夷》之九三、《夬》之九四等,可以直观地判断出,该爻正面临甜蜜陷阱、遭受危险诱惑,相对来说,《小畜》之上九、《夬》之九四面临的诱惑则具有致命的危险。在《师》之六五、《谦》之六四、《剥》之六二等可以清楚地了解,该爻需要反常规操作。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有必要补充的是,《周易》的常用字词和短语都有规定性的含义,且是其他先秦经典少有、甚至不曾有的特殊运用。比如:“丘”都是取义四周高、中间低的地形。“朋”指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合作关系,多指同性。“友”指建立在感情基础上的合作关系,多指异性。“元吉”义为非常之吉,指当处在吉的对立面,即遭遇凶、悔、吝的境遇突然逆转为既得位亦得时的特殊情形。凡“贞凶”都具备贞问凶、固执凶二重含义,本意提醒反常规作为;“贞厉”“贞吝”同理。“利见大人”都有规劝反求诸己、自处卑微的意图。又比如:《周易》中的“大事”,一般指系关社会、国家的公共事务,要求局中人有长远、大局的追求,避免执着于眼前利益、个人情仇得失;“小事”则指个人私事,要求局中人脚踏实地、珍惜当前,避免好高骛远。大量案例表明,依靠训诂并不能确定这些字词在《周易》中的具体含义,因为这是出自经文作者精心的独特设计。当然,我们或许可以向文字学家寻求支持,因为汉语的字词或词组的含义演化大都带有时代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