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员要带头吃饭”——抗美援朝战争中“金城反击战”的一段经历
今年是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60周年,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曾经的一员,在纪念这个富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时,回顾当年,感触良多,仅以此文深切缅怀那些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烈士们。
“共产党员要带头吃饭”,这句话今天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在五十多年前,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七十二师炮兵团五连党支部在金城反击战前夕,在特殊的环境下提出的特殊口号。
1952年底,我所在的志愿军七十二师炮兵团驻扎在朝鲜元山港,正紧张地进行着抗击美国军队从元山港一带登陆的战备工作,突然接到开赴上甘岭前线接替友军的命令。由于骡马牵引的炮车战线拉得很长,目标大,为了防备敌人空袭,部队在冰天雪地里翻山越岭,夜行晓宿。经过一个多星期才到达上甘岭。步兵在五圣山及其前沿五三七?七、五九七?九高地一线展开,我炮兵团则紧随步兵在水塔里一线构筑野外炮阵地。上阵地前夕,我从炮兵连队调到团政治处,住进前沿坑道,协助团首长掌握部队动向,开展政治思想和宣传鼓动工作。
上甘岭战役后,惨遭失败的敌人已无力向我发动大规模战斗,而我方的工事也大多遭到破坏,急需修复和打坑道,同时还需大量补充弹药、给养。双方战线处于相对稳定的对峙状态。此时团党委决定,部队兵力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负责战斗值班,一部分打坑道,还有一部分到后方兵站运输弹药给养上阵地。
在抓紧战备工作迎接新战役到来的同时,志愿军二十四军党委向指战员们发出号召——开展冷枪冷炮杀敌运动。许多步兵狙击手埋伏在前沿掩蔽处,枪口对准敌方,一旦发现有敌人露出头来,立即开枪,常常是一枪命中目标。战斗中,步兵涌现出了以一等功臣张桃芳为代表的一批“百名狙击手”(毙伤百名以上敌人);炮兵则事先对敌方有明显标志的地点一一加以编号,通过试射求出诸元(即距离、方向等参数),一旦发现敌散兵群、炮阵地、工事、坦克等目标,立即根据事先的编号调整距离与角度,瞄准、开炮,争取用一两发炮弹消灭敌人。而每门炮担任值班的只有三四个人,吃、睡都在野外阵地上。当时制空权不在我方,敌人经常对我空袭,特别是投下一种在半空中展开后会撒下一批小炸弹、被我军战士称为“一把抓”的炸弹,威胁很大,因此不打炮时大家就修整工事,做好伪装,或擦拭炮弹。
担负打坑道的部队,为了让兵员、火炮早日进入坑道,在人员少、不能轮班作业的情况下,靠着两只手打眼放炮,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只有趁着放炮后排烟的空隙,才能裹着棉大衣在避风处稍睡一会儿。由于严重缺水,部队自1953年1月进入阵地后,指战员就没有正常地洗过脸、刷过牙,更谈不上换衣服。
担任运输任务的部队,为了防空袭,每天都在下午四五点后才牵着骡马,穿过敌人炮火封锁区,到三四十里外的后方兵站接送弹药给养,困难很大,特别是每个木箱装两发炮弹,有30多斤重,背着它硬邦邦的,行动起来非常不便。开始时,每个人一次只能背一箱,牵着驼两箱炮弹的骡马,后来炮五连班长夏恒昌首创背一箱、扛一箱还牵着骡马的新成绩,荣立三等功,有力带动了全团的运输工作。运输队伍一路上要耳听远方有没有敌机声,防止“一把抓”炸弹;通过敌炮火封锁区时,还要牵着骡马,趁着敌炮击空隙跑步通过。每次回到阵地已是下半夜,战士们非常疲劳,卸下物资就想睡觉,加上长期没有新鲜蔬菜,许多人吃不下饭,也不想吃,体质明显下降,病号增多。
炮五连党支部鉴于上述情况,为了增强部队体力,避免非战斗减员,以迎接新的战役到来,决定一方面号召共产党员带头吃饭,一方面派干部轮流下厨房帮助炊事班尽量调剂好膳食,并根据不同部队作息时间不同的特点及时将热饭热菜送到战士面前。尽管当时许多党员的胃口也不好,但大家都把“吃饭”当作一项任务看待,做出榜样,从而起到了积极的带头作用。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因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缺乏维生素C而犯夜盲症,连队还特意采集松树针熬成汤,加大量的白糖以降低苦涩感,由干部亲自送到每个战士面前,动员说服每个人都把药汤喝下去。
经过近三个月的奋战,坑道工事终于修建好了,人员及火炮都进入了坑道,这样既降低了敌机轰炸的威胁,也使指战员们有了躲避风雨、休息睡觉的稳定地点,从而保证我炮兵有力配合步兵对标号为“红山包”的敌阵地发起多次攻击,在拉锯战中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
在中朝军队的沉重打击下,以美国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被迫在板门店与我方断断续续地进行停战谈判。到了1953年5月,谈判有所进展,但南朝鲜当局却企图扣押我被俘人员,给停战谈判设置了障碍。为促进停战早日实现,志愿军总部决定发起金城反击战,重点打击南朝鲜军队。
为了做好战役前的准备工作,我团不分昼夜地运输储存大量弹药,志愿军总部增派了多管火箭炮、喀秋莎等当时我军最先进的火炮进驻上甘岭地区。1953年7月13日,金城反击战正式打响,当晚9点,我方阵地上除喀秋莎外的所有火炮一起开火,15分钟后炮火暂停,让喀秋莎炮发射,紧接着所有火炮又开始轰击,敌阵地一片火海,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发敌炮的爆炸声。15分钟后我炮火向敌纵深延伸,步兵开始冲锋,基本上没有遇到阻击,如入无人之境,一夜间向前推进了30多公里。金城反击战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美国侵略者已经沦到了必须立即在停战协议上签字的无奈地步。
1953年7月27日夜晚,为了最后再消灭一批侵略者,我军万炮齐发,炮声隆隆,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当时针走到22点正的那一刹那,阵地上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原来是停战的时刻到了。所有的干部战士都冲出坑道,爬上山顶,高呼“我们胜利了!”“抗美援朝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