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传奇老人胡允恭

潘潮玄

胡允恭

胡允恭，又名胡邦宪（1902—1991年），安徽寿县人。是位久经考验的共产党员。上半生挥戈北伐勇探虎穴，出生入死惊涛骇浪，后半生坎坷跌宕，惨遭误判蒙冤三十载。直至1983年才经中共中央予以彻底平反，党龄从1923年算起。

胡允恭1952年担任福建师范学院院长时，我是师院学生。一天上级组织召集青年团师院总支委和学生会主席会议。传达上级审干认定胡允恭是“假党员”，授意我们联名写出大字报予以揭发。此后胡老闭门不出，不久悄然离校，被调任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30年后，知道中央已为胡老平反，我们在无比欣喜的同时，又深为当年参与揭发打击胡院长的事而愧疚。

一

胡允恭一生经历很多惊险传奇。

他早年留学日本，1923年就读上海大学，经社会学系主任瞿秋白介绍入党，与杨尚昆、匡亚明、杨之华等同学，更与康生（时名张云）坐一条板凳。1924年又考进了黄埔。经周恩来推荐出任政治工作，与张太雷合办《青年军人联合会周刊》。此后在周恩来领导下，从事隐蔽战线对敌斗争和统战工作。作为革命熔炉，时有“文有上大，武有黄埔”。胡允恭出自革命双熔炉，很罕见。

1926年胡允恭出任国民革命军第35团政治指导员，与同师独立团团长叶挺 一起从广州誓师北伐，一路过昭关，下长沙攻打汀泗桥、贺胜桥，九月直捣武昌时，不幸中弹受伤。治愈出院后按党指示，转入地下坚持斗争。

十年内战期间胡允恭先后出任青岛市委书记、济南市委书记、山东省委书记，在开辟胶东工作中立下汗马功劳。1930年因身份暴露，潜回上海，任江苏省委军委（书记罗迈，即李维汉）秘书。按周恩来面授：在上海开设“秋阳书店”掩护上海地下党工作，因叛徒出卖被捕入狱。虽经营救出狱，但遭王明、张国焘左倾冒险主义排挤而失去与党的联络。

上海期间，胡允恭与鲁迅有特殊关系，与友党高层也有广泛接触。1933年他与同样失去与党联系的叶挺将军一起参加由蒋光鼐、蔡廷锴领导的十九路军拥共倒蒋抗日的福建事变。1934年又受李济琛、陈铭枢之托，到上海组建中华大同盟上海分部时，再度被捕入狱。

胡允恭上海被捕后，经朱蕴山（国民党元老左派，建国后曾任民革主席，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营救出狱，并推荐到福建。在政治上比较开明的福建省主席陈仪和刘建绪主政期间，历任省训练团讲席，泰宁、明溪、同安、福安等县县长。经陈仪建议，改名胡邦宪。

1945年台湾光复，陈仪出任台湾省行政长官，胡邦宪应陈仪邀约赴台工作。受中共华东局城工部指示。他对陈仪晓以大义。陈仪表示：“铁了心，置生死于度外”。却因轻信旧谊，被淞沪警备司令汤恩伯卖师求荣告密，致使策反大业功败垂成。

胡老夫人陈恒乔（1903—1999年）广西容县人。1926年参加共产党。是年秋天在广州周恩来家里偶遇向警予，此后成为向警予助手，情同姐妹。1928年与向警予同时被捕，向警予被枪杀，陈恒乔被判入狱。三年后经党营救出狱，在山东开辟工作，曾任济南市委组织部长等职。

二

1949年胡老受华东局城工部指派，随军南下福建，“八·一七”福州解放，福建省军管会任命他（恢复原名胡允恭）为福建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军代表。1950年春，林天兰校长辞职，他接任校长。九月，政务院批准华东局文教部申报，将福建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升格为福建师范学院，并由政务院总理周恩来签署任命胡允恭为福建师范学院首任院长。在师院任内，他充分展现了卓越的领导能力和崇高的人格魅力。

当时实行的是院长负责制，学校以教学为中心，而他重视教授治教，民主管理。首先设立院务委员会，成员有:教务长林宗熹教授，总务长孙承梁教授，生活指导处主任刘侠任(民主人士)、秘书郑文蔚、工会主席刘惠荪教授。此时师院尚未有党组织，胡允恭虽不再是军代表，但在我们眼里他是党代表或代表党。

升格后的师院，学制从三年改为四年。把原有的史地、理化两科拆开为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四个系。加上教育、中文、外语、数学、艺术、体育共有10个系。同时将撤消的国立海疆学校并入。新师院年年扩招，到了1952年学生总数已达千人，胡院长十分重视师资队伍建设，以他人脉广泛，延聘了胡山源、郭虚中、刘惠荪、郑书祥、马宁、郭风、包树棠、姜子润、陈祥耀等名师。我就选修过新四军作家马宁开设的“民间文学”课。

学校在维持教学秩序同时，增加了政治学习时间，省主席张鼎丞、省委文教部长陈辛仁、市委文教部长陈超凡、省教育厅副厅长廖华等都应邀到校上政治课。胡院长还亲自讲授新民主主义论、社会发展史。他身高1.9米左右，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讲课观点鲜明，素材丰富，具体生动，说理透彻，深受师生欢迎。讲保尔·柯察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强调共产党员就是特殊材料铸就的。这些讲述让我们至今难忘。

建国初期我国被西方全面封锁，蒋介石不断派机派舰骚扰轰炸，位居海防前线的福州，人民生活十分艰难。胡院长发动师生生产自救，开荒辟地、种菜养猪，拉板车运粮食，不仅生活稍获改善，更树立了良好的勤俭办学劳动光荣新社会新风尚。那时很多男同学是打赤脚，女同学穿木屐。

正当新师院在胡老领导下快速扩展提升之际，在毫无先兆之下，这位院长突然被指认为“假党员”，无奈之下离开他呕心沥血辛勤耕耘的福建师范学院。

三

1951年秋在全国统一部署下，福建师院开展三反和思想改造运动。运动从大学报揭发开始。

1952年春一个傍晚，校领导和市团委驻校干部召集学校团总支委会议，传达省委审查结果说胡允恭是“假党员”。我们听后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但是传达的是省委通报，只能相信并按照上面的布置，写出揭发他“假党员”的大字报，贴在“又习楼”（当时师院办公楼）前布告栏。翌晨，胡老如常到校园散步，看见这张大学报面色突变，回到住所，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1983年，中共中央对胡允恭“假党员”案予以平反昭雪，我们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当年被诬告的“假党员”，是一位久经考验货真价实的老共产党员。其实，胡老一案，1973年已初步查清。据胡老回忆，那时他函告朱蕴山。朱老写了两首诗回赠，其中一首诗是：

五十年来老战士，东江粤海早知音。

是非到此真相明，不及当时一片心。

（见《金陵从谈》第144页）

据知情者说，因受左倾冒险主义排挤，胡老失去党籍，1937年从日本回国，经朱蕴山推介，到福建面见福建省主席陈仪，是陈仪建议他将原名胡允恭改名胡邦宪。解放后他又恢复胡允恭的原名。审干时不知晓，胡允恭与胡邦宪是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采用的不同名字，因此认定胡允恭是个“假党员”。

1983年中共中央不仅为胡老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党籍，党龄从1923年算起，并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按照副部级待遇离休。

胡老在上海大学入党时就认为：入了党政治生命就交给了党，因而立志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献给党，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

胡老就是一位精忠报国鞠躬尽瘁的共产主义者！

胡老因“假党员”被迫离开师院、离开福建，也让后人对他在福建前后长达十余年的革命经历与功绩淡化淡忘。为了恢复历史真相还革命英雄以公道。作为当事人，我有责任把胡老一生经历介绍给年轻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