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西洋岛

唐　颐

柯成贵是西洋岛的骄傲，也是海岛红色旅游的一个经典。

要了解柯成贵的传奇人生，读一读曾志的回忆录《一个幸存的革命者》很有必要。我以为，在“收编‘海匪’柯成贵”章节中，可以品读出一个帅哥与一个美女，两个殊途同归的革命者相互欣赏、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与一幅幅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交相辉映的动人画面。

柯成贵1908年出生于霞浦县西洋岛，家境尚好，少时有侠气，爱打抱不平，被父亲送到福州格致中学读书，曾在学校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的学生运动。1928年返乡，目睹渔霸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忿而论理，反遭殴打。他怒杀渔霸，只身潜逃福州等地，结交一批江湖弟兄，购买枪支，于1931年返回西洋岛，招众聚义，劫富济贫，队伍达100余众。柯成贵自称司令，成了闽浙海域远近闻名的“江洋大盗”。

1933年冬，闽东革命形势如火如荼，柯成贵受之影响，主动派人联系自己同窗、福安中心县委工作人员陈亮，寻找共产党组织，希望接受共产党领导。1934年1月，中共福安中心县委委派县委委员、组织部部长曾志，由陈亮陪同，前往西洋岛，谈判收编事宜。时年23岁的曾志是一个年轻貌美、气质不凡的女子，又是一个有8年党龄、历经血雨腥风的“老革命”。柯成贵面对这位传说中腰揣双枪、貌美又干练的女共产党员，倾慕与臣服之情油然而生。他对她的表白如此真诚坚定:“我们知道共产党为中国的工农谋幸福，求解放，没收地主豪绅土地，要打倒蒋介石国民党政府，还要把帝国主义赶出中国。我们十分拥护共产党的主张，决心跟你们共产党走，这也是我们的唯一出路。”曾志对柯成贵的印象也十分之好，她眼中的他30多岁(其实才26岁)，英俊威武、热情、举止得体、言谈不俗。柯司令一声令下，全体手下举枪列队，军号嗒嗒，鞭炮齐鸣，夹道欢迎曾志一行。晚宴4桌，海鲜大餐，隆重款待，并安排祠堂看大戏。有趣的是，戏台上打出“曾县委加冠”“陈县委加冠”的字牌，按当地风俗，打谁的加冠，谁就得给赏钱，弄得曾志他们措手不及，只好临时找张红纸，各给2元现大洋红包。

海上游击队成立旧址西洋岛

海岛四日，曾志圆满完成任务，返程复命，福安中心县委任命柯成贵部为“闽东工农红军海上游击独立营”，柯成贵任营长。不久，柯成贵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半个世纪过去，曾志还记得挥手告别时，柯成贵送她半袋西洋岛特产野生坛紫菜。

辛丑年小满季节，我再度登临西洋岛。当年，曾志一行坐着一条小渔船，从福安海域出发，竟航行了一天一夜才登岛。而今，西洋岛已成为闽东海岛旅游新秀，从霞浦下浒镇搭乘双艇客船（载客90多人），航程1个小时即可。

海岛乡党委书记小叶刚从福州回来，他是专程去拜访柯成贵的嫡孙，征求在西洋岛树立柯成贵塑像的意见。小叶陪同我考察的第一站是柯成贵“小木船打兵舰旧址”。此处是临海一个山头，视野开阔，可将西洋岛大澳口尽收眼底。80多年前柯营长抗敌指挥台，而今已建设成凭栏临风看海抒怀的观景台，红色遗迹让自然风光增添了生动鲜活的韵味。

1934年夏，国民党兵舰“通济”号闯入大澳口窥探军情，被我海上游击队击毙了一个士兵，敌军又遣“海筹”号兵舰前来助威。当晚，柯成贵部署在大兴坑、皇帝台两座山头点起数百盏灯笼，让敌军误判是我游击队营地，敌军果然上当，将兵舰炮火全部集中于此。夜幕中，海上游击队的20艘小木船悄悄驶向兵舰，待全部靠近后开打，步枪手榴弹大显威力，而兵舰大炮在短兵交接中全无用处，敌舰大败，仓皇逃窜。这即是小木船打兵舰的传奇故事。

海上游击独立营迅速发展壮大，规模最大时，有20多艘帆船、1艘小汽艇，下编3个连、1个警卫排，300多人，100多支长短枪、2挺机关枪。他们骁勇善战，神出鬼没，纵横驰骋闽浙海域，在截击敌人海上交通，筹集财政款项，购买武器和药品等方面发挥了特殊作用。叶飞副委员长曾回忆：“闽东苏区与其他苏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有海上游击队。全国唯一独特的最早的海上红军就在我们闽东。”因为叶飞曾任新中国海军司令员，后来便从这段话中衍生出了“闽东工农红军海上游击独立营是新中国人民海军的前身”的定位与评价。

西洋岛东北部的横屿有一座百年灯塔，横屿附近的风门屿，有一个“红军洞”，这些遗迹皆与柯成贵有关，也是如今海岛红色之旅的打卡点。郑学华君是土生土长的西洋岛人，对本岛历史与柯成贵生平研究甚深。据他考证，该灯塔建于1908年，英国人所建，材料皆为钢铁。柯成贵父亲受雇于连江县政府（当时西洋岛属连江辖区），被指派来管理灯塔，因此携妻来到岛上的鸡角洲起厝立家。就是建灯塔的那一年，柯成贵降生在西洋岛鸡角洲。

1935年3月，闽东红军遭受国民党残酷围剿，连江、罗源两县红军骨干20多人撤退到西洋岛，柯成贵将他们隐匿在风门屿海蚀洞(后称红军洞)内。国民党军87师出动2架飞机、3艘兵舰、兵力1000多人登岛围剿。一天，柯成贵化装成渔民，摇着舢板给红军送食物，不料途中被敌人发现，为了引开敌人，他把舢板摇到横屿，走到灯塔之下，坦然受捕。在狱中，他受尽各种刑，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气节，同年5月1日，被杀害于福州鸡角弄。

西洋岛人说：柯成贵是鸡角（公）精下凡的，他出生的那天清晨，全岛的公鸡都不敢啼叫，只等那娃娃坠地“哇”的一声，公鸡们才奋力振翅，高亢啼叫。柯成贵被关进鸡角弄，弄谐音笼也，勇猛的鸡角精被关进笼子，必死无疑。

岛上有一个神秘的“暗炮连防空洞”，足以让你为之震撼。那座山基本被掏空，4个隐蔽在洞口的炮台，面对台湾马祖列岛，扼守南北海上交通要道。大炮虽已退役，但它的大名如雷贯耳，名曰“安业民炮”，吾辈尚处少先队红领巾年代，便知晓它的英雄内涵。小叶引领我们钻防空洞，其实用“钻”字，不贴切，因为4个炮台相连的地下通道，虽长达1000多米，但高度至少2米，根本不用弯腰。通道两旁建有指挥室、寝室、弹药库、厨房、盥洗间等，估计一个连队官兵驻扎于此，绰绰有余。所有地下建筑皆用花岗岩石垒砌，每一块石头长方有度，工整划一，工程堪称讲究。最令人惊叹的是一条旋转石梯，地下工事的入口在山顶，石梯旋转而下，一共145级，相当于15层楼的高度，可供两人相向而行。这是20世纪50年代纯靠人力修筑而成的地下工程，那时代的军人真了不起。小叶告诉我，前些年，有一位东北籍的退伍老兵，带着儿孙，专程回访自己服役6年的海岛。老兵指着旋转石梯说，那些年，他是腰系一条麻绳，垂吊圆井底部，一铁锹一铁锹挖出来的。老兵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

我想起中国军人的一句著名口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海上游击队枪支弹药厂和军粮储备库

西洋岛号称“海上仙山”，面积8平方千米多，是海岛乡乡政府所在地。以海岛乡命名，全国唯一，也名副其实。该乡有名字的岛屿43个、无名岛礁35个。近些年，海岛乡提出“旅游兴岛”的发展思路，基础设施建设取得突破性进展，宣传工作也接地气。那日，我们沿着中心小学的围墙走向乡政府，外墙展示12幅大型水彩画，诗画兼备，题有《百年沧桑》《古韵民居》《矶钓天堂》《千帆竞发》《鱼水情深》等等。我笑曰：12幅画中有红色、蓝色、绿色，还有古香古色，西洋岛旅游真是色彩斑斓。

确实，海岛的石头厝就呈现出古香古色。这些民居从墙基到墙体，从梁柱到门框，从阶梯到地板，皆采用花岗岩，连屋顶上的瓦片都密密麻麻压着小块花岗石，一律开着小窗户。这是老辈人所言“风沙满地跑，房子像碉堡”的产物，而今自然成了风情浓郁的景观。

龟澳沙滩是蓝色海岛的窗口，我们去打卡之时遇上退潮，几千平方米的沙滩金灿灿地袒露眼前。小叶说，北海沙滩叫银滩，我们的沙滩应该叫金滩。大家发现3个中年人在礁石上寻寻觅觅，近前观看，原来他们趁着大潮刚退，在礁石的水坑中，生擒来不及撤退的鱼儿——七八条小石斑鱼。一问，他们是四川来海岛从事采收海带的打工者，因为每年都来当季节工，就成了颇有经验的渔民。

傍晚时分，忽见海面驶过五六艘军舰，从北往南，彩旗猎猎，白浪翻滚，海鸥翔集。这亦是一道令人自豪的红色风景线。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霞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