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25 11:0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王盛泽

与白求恩一道工作的福建籍白衣战士



叶青山


 白求恩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抗日战争时期,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了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贡献出了自己的热血和生命,中国人民永远铭记他。在当时的后方和前线,多位福建籍儿女与他共过事,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缔结了深厚的友谊。

傅连暲:白求恩给他留下了特殊的“纪念”

傅连暲是福建长汀人,原来是长汀福音医院院长,后来舍家参加红军,经历长征。解放后担任过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副部长,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在延安的边区医院,傅连暲与白求恩见面了。得知站在面前的院长当年也曾是基督教徒时,白求恩显得异常兴奋:“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能够碰上信教的同行,真是难得。”他像个老熟人般的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是基督的子孙,我的父亲就是牧师,本来也希望儿子成为牧师,但我却追随祖父当了外科医生。”无拘无束的谈话,特别是白求恩的豪放性格,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使本来讷于言辞的傅连暲受到极大感染。

见面的愉快过后,接下来却遇到令人难堪的局面。白求恩对延安的医疗条件之差感到震惊,这是他难以想象的。当他看到边区医院护士的白衣服不太干净,医护人员对伤病员的态度不够好,医生留着长指甲,医用夹板太厚,镊子有锈斑、医院只分内外科等,提出了激烈的批评,要求改进。

白求恩与林金亮


傅连暲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外国医生的严格,也为他作为一位医生的负责任态度深为感动。傅连暲虚心地接受白求恩的批评和意见,连连点头称是。但有些医生和护士却吃不消,心中不免嘀咕,甚至发起了牢骚。

傅连暲耐心地做解释工作,说:“人家千里迢迢来帮助我们抗日,我们要诚心诚意地欢迎他。虽然他对我们的困难还不十分了解,但他的意见是对的,挑毛病也是为我们好,为了要提高我们的医疗水平。我们应不折不扣地接受,即使现在做不到,也要尽量努力,把我们的医院办得更好,为抗战做出更大贡献。”一番入情入理的话语,使大家的心情平静下来。

此后,傅连暲与白求恩又有多次接触。白求恩也在傅连暲等人的带领下,到延安各地的几所医院进行了巡诊,对延安的情况和医院的困难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更直观的感受。一次在与白求恩长谈时,傅连暲向他介绍了红军医院的建立、长征的艰苦以及延安地区的困难状况。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靠自己的力量,建立起了边区医院。现在只有三个医生,只相当于一个门诊室的规模,这怎么能细分科呢?你提出的意见都有道理,但现在我们难以做到,我相信以后我们一定会有这样的医院。”傅连暲满怀信心地说。

傅连暲


白求恩听了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深为感动,更为中国人民的奋斗精神所折服:“傅,你说得对,看来我对医院过分苛求了。”白求恩很快改变了自己的观感,他一再说:在这样的条件下,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他还在书信中写道:在古老的建筑当中,街道是清洁的,街上一片蓬勃景象,来来往往的人们好像都知道自己是到哪儿去的。这里没有下水道,可是有一个有组织的处置污水的办法。

白求恩在延安呆的时间不长,仅个把月,然而在这短暂的交往中,傅连暲与白求恩成为真挚的好朋友。在白求恩离开延安赴晋察冀边区前夕,他知道傅连暲患有严重的痔疮,提出要为傅动手术。于是他亲自为傅连暲开了刀,摘除了痔疮,在傅连暲身上留下了特殊的“纪念”。

后来傅连暲在延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前线的白求恩听说这一消息后,颇为欣喜地说:“教徒成了共产党,真有意思!我还以为傅医生早已是共产党了。”

傅连暲一直没有忘记这位外国友人。建国后,他在白求恩逝世13周年之际,撰写了一篇《学习白求恩同志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的纪念文章,刊登在《中华医学杂志》上,文章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对白求恩在中国的活动作了回忆,高度地评价了他的医学贡献和革命精神。

江一真


叶青山:与白求恩共同组建“模范医院”

叶青山是福建长汀人,原来是亚盛顿医馆的学生,傅连暲就是他的老师。红四军入闽后,是傅连暲介绍他随军服务,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白求恩来到晋察冀前线时,叶青山正担任晋察冀军区卫生部长,并将原八路军总医院第二所改建为军区后方医院。此后他与白求恩的接触非常多,过从甚密。

白求恩初到晋察冀时,军区后方医院正处于初创时期。随着根据地的日益扩大,后方医院收治伤病员的任务不断增加,不但医务工作人员日感不足,同时技术水平低、器械和药品匮乏的问题也日益突出。在医院管理上,组织机构和工作制度也不尽完善。已被聂荣臻司令员聘任为军区医药卫生顾问的白求恩,在这里工作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很快地熟悉和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他开始考虑如何加强后方医院各方面建设的问题:一是如何尽快改变后方医院医疗设备短缺、技术条件落后的状况。他深深地感到,那些近乎原始的医疗器械是不能适应战争的需要的。二是如何尽快培养一批能独立胜任工作的医务人员,以解根据地军队人数和战斗次数日益增多的燃眉之急。三是如何尽快地最大限度地减少残疾率和死亡率,增加出院率。而当务之急是把后方医院建设好。

1938年7月中旬,白求恩以军区卫生顾问的身份,向聂司令员和军区卫生部提出建议:要把后方医院建成根据地正规化的模范医院。之后他还详细地制订了一个“五星期运动”的计划,以帮助后方医院按照标准进行初步整顿。会后,他又把这三项建议及时向聂荣臻司令员写了书面报告。在聂司令员和卫生部领导的大力支持下,由白求恩亲自筹划、设计,林金亮具体组织实施,在松岩口村内的一座龙王庙里开始了“模范医院”的筹建工作。

1938年7月的一天,叶青山陪同白求恩检查模范医院筹办情况。当见到一名伤员因失血过多生命垂危时,白求恩示意让一名看护员输血。由于受器材条件限制,在此以前,我军绝大多数医务人员没有见过输血,甚至一无所知,所以年轻的护士和卫生员犹豫不前。这时白求恩要求输自己的血。叶青山想,白求恩是国际友人,工作十分繁重,且年大体弱,不能让他输血,自己是领导应该带头,于是他走上前去,捋起衣袖说:“我也是‘O’型血,抽我的!”于是,350毫升鲜血经过白求恩带来的三通注射器,从叶青山的血管流进了伤员的血管。这是晋察冀军区第一次施行输血。

据当年叶青山的勤务员高华回忆,这一年的四个月中,叶青山为伤员献血两次。白求恩曾多次伸出拇指赞叹说:“我到过世界许多地方,可从没见过这样高尚的人。中国人民真是伟大的人民。” 领导带头,国际友人给中国的八路军伤员输血,这件事对全区和全院同志影响很大,教育很深。大家同心协力,经过近两个月的努力,松岩口“模范医院”(即今石家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前身)初具规模,条件大大改善。1938年9月15日,“模范病室”举行了揭幕典礼。在会上,白求恩作了热情洋溢的长篇讲话。

白求恩还多次与叶青山交谈或致函,提出改进医务工作的意见,如部队流动医院的建设,军民共建医院,实现制度化、民主化管理等。在同白求恩大夫相处一年零五个月时间里,叶青山感到白大夫对医院建设贡献很大,对自己帮助很大,应该以白大夫为榜样全心全意为军民服务。

江一真:成为白求恩的“化身”

江一真是福建连城人,参加红军后立志学医,担任过卫生学校第一任校长。他担任校长一事,与白求恩极力推荐有关。 从延安来到晋察冀前线的白求恩,鉴于医务人员严重缺乏的状况,向聂荣臻司令员提出开办卫生学校的建议。而这个主持者“必须是一个能互相协调的能胜任的人,要机动,积极,有创造力和理想,并且有教导和监督他的助手的能力……”于是他将目光瞄上了江一真,因为江一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江一真与白求恩早在延安就已经相识,当时江一真是军委总卫生部保健科科长兼手术组组长,他负责接待白求恩大夫一行。为一些重伤员做手术时,江一真还给他当助手。江一真的外科医术受到白求恩的称赞,特别是他对待病人的态度给白求恩留下了好感。正因为如此,白求恩认为江一真是担任卫生学校校长的最理想人选。于是白求恩坦率地把自己的希望向江一真提出来。江一真了解白求恩的脾气,有所保留地答应说:“试试看吧!”白求恩高兴地表示:“那么我又有一个‘化身’了。”

“我不是你的‘化身’,我是‘替死鬼’。”江一真诙谐地说,惹得白求恩哈哈大笑。

后来,白求恩正式向军区和聂荣臻司令员推荐江一真担任卫生学校校长。聂荣臻于是把筹办卫生学校的重任交给了江一真。

办学校最紧要的是如何解决教员问题。白求恩将此事一直记在心里,他到冀中前线医治伤员时,惊喜地发现冀中军区卫生部门有多位医学教授,还有两位从北平护校毕业,曾在北平协和医院当过护士的女同志。他欣喜不已,马上向上级作了汇报。后来江一真取得上级领导支持,先后从冀中军区抽调了殷希彭、刘璞、陈淇园、张文奇、张禄增等5位专家教授到卫生学校任教员。江一真和教员们一起,认真研究,脚踏实地地进行着准备。

这期间,白求恩率领东征医疗队奔赴冀中抗日前线,为伤病员做手术,但他时刻没有忘记创办卫生学校的事情。他把创办一所好的卫生学校,尽快从工农中培养出合格的医生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不仅利用战火纷飞的空余时间,为学校拟订教学计划,还亲自编写各种医学教材。

当白求恩从冀中回到冀西时,卫生学校已经迁移到了神北村,各项筹备工作也进行得较为顺利。一天,白求恩以晋察冀军区卫生顾问的名义到卫生学校视察工作。江一真详细地向白求恩汇报了卫校筹建的情况。白求恩非常满意。 接着白求恩和江一真商议学校的组织办法和分科问题,谈到新医生的培养,原有医生的训练,护士、特别护士、麻醉师、护士长的课程安排。白求恩还把从国外带来的一架X光机和一台显微镜捐赠给了卫生学校。9月18日,晋察冀军区卫生学校在唐河东岸的牛眼沟村正式宣告成立。白求恩高兴地参加了开学典礼,并亲自给卫校学生上课。

随着工作中交往的增多,江一真与白求恩的感情更加深厚,简直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白求恩告诉江一真:在中国是他感到最为快乐的时光,在他看来,看着虱子在腿上爬,比欣赏芭蕾舞更有趣;在一座残破的小庙里,背后有一个20尺高的没有表情的神像盯着他做手术,比在一间有绿磁砖墙、自来水、电灯和设备齐全的现代化医院做手术更有意义;在神仙的炼丹炉旁按动打字机编讲义也更富有浪漫色彩。白求恩曾表示要回加美,揭露日本侵略者的残暴行径,动员人力物力财力,来支援八路军进行抗战。“这儿是我的生活领域,这儿需要我,我一定还回来!”江一真知道白求恩所说所做都是真的。没想到后来因战事紧急,白求恩牺牲在中国抗日前线。

白求恩牺牲后,为了纪念他,这所卫生学校改名为白求恩卫生学校。江一真是第一任校长。这所学校在战争环境中创办,为中国革命培养出了众多的医务人员,做出了重要贡献。

林金亮:随白求恩转战抗战前线

林金亮是上杭县才溪乡人,与白求恩的相识在后方医院,时任医院的医务科长。白求恩在与林金亮见面的第一次谈话中,就问他“做过什么手术?”林金亮坦率回答:“伤员大都是四肢伤,最大的手术就是截肢。”林金亮还将医院伤病员及医疗条件等情况向白求恩作了详细汇报。在筹建模范医院的过程中,白求恩和林金亮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白求恩发现这位27岁的医生对病人情况非常熟悉,临床医学技术基础较好,能够掌握医院医疗情况,能对伤病员提出较好的治疗方案,临床的基本操作也都拿得起来,于是将他作为助手给予培养和关心。不久,经白求恩提议,林金亮担任院长。林金亮是与白求恩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中国医生,他回忆道:我有幸和白求恩朝夕相处18个月,虽然语言不通,但在思想感情完全融合在一起。

有件事使林金亮永生难忘。那是白求恩刚到医院不久,前方转来一批伤员,白求恩正指导一位军医给新来的伤员检查病情。林金亮因有急事在身,就从担架旁边匆匆走过。这时只听白求恩在背后顺喊道:“林大夫,请你回来!”白求恩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行为不妥吗?”同时,他让周围一些医护人员围拢上来,并十分中肯地对林金亮和大家说:“一名医生或者护士,是不应该在伤员面前仰首而过的。”接着他亲自示范,只见他轻轻地走到担架旁,俯下身子仔细地询问和查看伤员的伤势,并亲切地安慰伤员几句。白求恩的行动深深地感染着林金亮和医院所有的医务人员。林金亮将白求恩的教诲作为终身的座右铭,作为激励自己的动力。林金亮后来成为白求恩信得过的优秀医生。白求恩不仅手把手地亲自教授医术,有一次还以自己做试验,让林金亮在对他进行局部麻醉的情况下动手术,让他积累经验。一次,林金亮在为伤员做完手术后被消毒锅里滚烫的开水烫伤了脚。白求恩亲自为他敷药、包扎,深夜还数次到房间探望,给他服止痛药,并反复检查包扎的敷料有否脱落。白求恩的悉心照料使林金亮感动得热泪盈眶。

1939年2月15日,经军区批准,由白求恩、游胜华、林金亮等18人组成的“东征医疗队”前往冀中。林金亮是作为主要技术骨干参加。东征医疗队把救死扶伤看作自己最神圣的职责,总是在距前线最近的地方救治伤员。一次,日军对我驻地进行了突袭,作战部队已先行转移,为了抢时间为伤员做手术,白求恩和林金亮等人险些成为日军的俘虏。事后,林金亮遵照军区首长指示对白求恩婉言相劝,但他毫无惧色地说:“作为军医,就是要到前线去,这样才能及时抢救伤员,减少伤员牺牲,我们这样做,就是牺牲了也是光荣的!”医疗队在三天内检查了200多名伤员,并为40多名重伤员做了手术。

当时不少伤员都分散安置在距日军据点很近的老乡家中。为了及时给伤员治疗换药,医疗队必须在夜间化装后秘密行动。贺龙师长不同意白求恩参加这次行动,决定由林金亮和师卫生部曾部长带几名同志去。白求恩怕林金亮等人发生意外,坚持把聂司令员赠送给他的小手枪解下来交给林金亮使用。

随着冀中“反扫荡斗争”形势的变化,后期东征医疗队被一分为二:一队由军区卫生部游胜华副部长率领;另一队由林金亮负责,继续留在吕正操司令员领导的冀中军区所属的医院里工作。白求恩则频繁来往于两队之间,但更多的时间是与林金亮这一队共同工作,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出生入死,先后参加了冀中著名的吕汉、留韩村、大团丁、河间战斗。在战场救护工作中,他们先后设置手术室、包扎所13处,共为400名伤员施行了战地外科手术。有一次,他们到河间四公村检查隐蔽在老乡家的伤员时,遇到敌人突袭包围,由于事先有所准备得以脱险。

10月27日傍晚,林金亮等与白求恩一起,经70余里急行军,到达距敌据点只有3公里的涞源县王安镇孙家庄。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前沿部队送来的伤员。由于村内没有合适的手术地点,他们把手术室设在村外小庙,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时近黄昏,医疗队突然接到司令部紧急指示:日军正向以孙家庄为中心的地区靠近,请迅速转移。忽然,山谷响起一阵枪声,仿佛就在小庙附近。在这危急的时刻,白求恩仍泰然自若地紧张工作。林金亮心中十分焦急,他担心白大夫的安全,随即上前托着白求恩的胳膊,把他硬扯到一旁,请求替换他,并急切地要求白求恩先行转移,白求恩全然不顾,仍执拗地回到手术台旁继续做手术。待他们为最后一位伤员做完手术转移至村后的山沟里时,日军的先头部队也冲进了村庄。医疗队虽然安然脱险,白求恩却在这次手术中,左手中指不慎被手术刀划破。

白求恩在病情恶化并发高烧寒颤的情况下,仍然惦记着前方的战事。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在致郎林的信中写道:我认为林金亮大夫应该率领一个手术队,立即北上协助工作。到昨天为止,共有伤员三百多名,村庄整天遭到轰炸。林大夫应该带助手一名,麻醉师一名,看护长一名,看护三名,组成手术队。叶部长从冀中医院带来的六袋棉花垫子和纱布,也要带来。……林大夫可以使用我那一套手术器械。他在前方工作后应该回到后方去继续协助王大夫工作两个星期。从这封信中,可以感受到白求恩对抗战前方将士的关切之心,也体现出对林金亮的信任和倚重之情。

白求恩感染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聂荣臻得知消息后,立即向党中央汇报并要卫生部派最好的医生前往抢救。林金亮和陈仕华承担这一重任,冒着严寒骑马赶到黄石口村,对白求恩实施抢救,对其左肘窝脓包开刀排脓,但病毒已扩散全身,林金亮也无回天之力了。白求恩的逝世,大家都极为痛心。

在写给聂荣臻司令员的遗嘱中,白求恩对由加拿大和美国携带来华、实施战地救护时使用的那些医疗器械又特意作了交代。遗嘱中“林医生可以拿15种”充分表达了白求恩对他生前最为信赖的中国助手的无限期望和寄托。

白求恩大夫以身殉职,体现出一个国际共产主义者崇高境界与高尚品德。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后来,上述几位福建籍白衣战士继承了白求恩的遗志,进行着他未竟的事业,在卫生战线上做出了很大贡献。特别是建国后,他们又都成为宣传白求恩事迹和精神最不遗余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