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海洋精神”专题·

    13.海上英雄郑成功的海洋精神

明代后期福建省的海洋经济有很大的发展，然而，随着西班牙、荷兰殖民者相继进入台湾海峡，福建海商的发展受到抑制。为了打破荷兰殖民者对台湾海峡的封锁，福建商人从武力反抗开始，逐渐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上武装，明末郑芝龙率这支武装多次击败荷兰舰队。继郑芝龙之后，又有郑成功的海上武装集团称霸于台湾海峡，最终收复台湾，这是中国海洋力量向东南发展的成就。 

清郑成功坐像（中国闽台缘博物馆藏）

    一、欧洲新老殖民者在远东的争夺

晚明的海洋政策有两个方面，其一，福建省实行许出不许进的方针。所谓许出，就是允许福建商船到东南亚港口贸易，但禁止外国商船到福建贸易。其二，广东开放澳门口岸，允许外国商人到广东贸易。但是，这一政策有些问题。

葡萄牙人在东方的主要据点是澳门。明末的澳门经济很特殊。澳门原来是明朝对外贸易港口，对所有进贡的国家开放。由于葡萄牙人的势力较大，他们在澳门反客为主，成为澳门港的管理者，东南亚商人来的反而少了。在明代，澳门的主权还是属于明朝，澳门的案件由广东香山县（今为中山市）管理。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之后，拒绝荷兰及英国的商船到澳门贸易。他们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葡萄牙人利用他们在明朝广东省的各种关系，向广东官府告状，说荷兰人和英国人是海盗，事实上，葡萄牙的商船确实曾遭受荷兰及英国船舶的抢劫。这样，每次荷兰船和英国船到广州近海，都会遭到葡萄牙人的抵制，葡萄牙人也就独占了澳门的对外贸易。1580年，西班牙国王菲力普西斯利用葡萄牙国王绝嗣的机会，吞并了葡萄牙。其时，西班牙正与英国及荷兰作战，因此，荷兰与英国乘机联合抢劫葡萄牙商船，使葡萄牙蒙受重大损失。西班牙国王为了得到葡萄牙人的拥护，表明不干涉葡萄牙人在海外的经营,这使葡萄牙人垄断了澳门的商业。不过，葡萄牙在明史上原名佛郎机，待葡萄牙王国被西班牙吞并后，明朝人将佛郎机当作西班牙的名字，葡萄牙复国之后，在明清史册上被称为大西洋国。

荷兰人进入东亚是明末亚洲最重要的变化之一。荷兰位于西欧交通的中心，欧洲从海外进口的各种商品，大都是先运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然后分运各国。荷兰原来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在政治上受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管辖。西班牙人发现美洲银矿后，荷兰人也获得很大的利润。西班牙人对此十分不满，开始禁止荷兰人进入美洲西班牙人管辖的港口。于是，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产生矛盾。荷兰爆发独立运动时西班牙人曾派兵到荷兰镇压，率队的官员下令屠杀荷兰人民，于是引起了荷兰反西班牙人的战争。不过，当时的西班牙十分强大，屡屡击败荷兰军队。荷兰人在陆上无法反抗西班牙人，便将反西班牙人的战争发展到海上，荷兰人与英国人结盟，在世界各地的海洋袭击西班牙人的船只，这就大大干扰了西班牙人发展海上殖民地的计划。

西班牙是当时的“日不落帝国”，占据了大半个美洲，在亚洲又占据了菲律宾群岛为根据地。西班牙人的长期目标是在亚洲建立一个可以和美洲相比的大帝国。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派利玛窦等到北京来搜集情报。早期西班牙间谍传回欧洲的情报是：中国人不擅长打仗，若有一支数千人的武装，便可打遍中国。于是，西班牙国王菲力普西斯二世积攒力量，准备以一支两万人组成的舰队远征东方。舰队组成之后，国内有人建议，不如在征讨中国之前，先消灭英国、荷兰两国的武装力量。于是有了万历十五年（1587）西班牙进讨英国泰晤士河的战争，不料西班牙舰队在战争中遭到较大的损失。西班牙人发现，其实他们真正的大敌是英国人和荷兰人，所以将战略重点转移到北大西洋，停止了进攻明朝的计划。

然而，荷兰人和英国人在此之后，满世界袭击西班牙船只。其中荷兰人在越过好望角之后，随风漂到印度尼西亚，由亚齐海峡进入南海，这是17世纪初的事。荷兰人最初在爪哇岛的万丹与当地人贸易，也有许多华人参加，许多商品从中国南部被转运到万丹。荷兰人远东的殖民事业发展很快，他们最早是在爪哇岛的万丹镇做远东贸易，而后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这就是巴达维亚（今名雅加达）。为了发展对华贸易，他们吸引了大量的华商进入巴达维亚。从此，巴达维亚成为他们经营东方的据点。由于地利之便，荷兰人很快击败葡萄牙人及西班牙人，将东南亚的香料贸易攥在手里。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东南亚的贸易重点已经转到中国的周边，西班牙人在马尼拉、葡萄牙人在澳门都建立了贸易据点，而且排挤荷兰人。葡萄牙人对澳门对外贸易的垄断，对明朝没有什么，对荷兰与英国却是一件大事，因为，他们无法进入中国内地市场，便无法获得优质的中国商品，这使他们对亚洲的贸易受到影响。于是，荷兰船便到台湾海峡寻找机会。经过两次澎湖危机后，明朝有意将荷兰人引向台湾，这是引虎驱狼之计。当时的汉番民众都遭到了倭寇的威胁，福建官府有意让荷兰人居住台湾，是为了驱逐时常到台湾贸易的日本人。事实上，日本人早在丰臣秀吉之时便着力招揽台湾番众，对台湾形成很大的威胁。不过，荷兰人进入台湾后，明朝依然无法控制这股力量。

西班牙人吞并葡萄牙之后，一度称雄欧洲。他们在马尼拉招商贸易，不过，随着马尼拉华人人口的增长，西班牙人感到不安。万历三十一年（1603），西班牙人以华人暴动为借口，杀死两三万在马尼拉的华人。他们之中，有七八成是漳州月港商民，另有两三成是泉州安海人。消息传到闽南，闽南城镇哭声一片，福建官府考虑过派兵远征马尼拉消灭西班牙远征军。然而，福建官府因准备远征日本，曾经大造百余条帆船组成舰队，不过，当年的木帆船寿命只有十年左右，朝鲜战争结束后，这些帆船逐渐毁弃，新造的战舰不多，所以，这一时期刚好是福建水师的低潮时期。福建水师可用船只不多，远征菲律宾是不可能的。第二年又发生了澎湖事件。为了应对打上门来的荷兰人，他们不得不放弃征讨马尼拉西班牙人的设想，仅是口头上谴责了事。其后，因马尼拉需要中国的商品，西班牙人向明政府报告此事，声称是误会，让被杀华人后裔前来继承家产。于是，对马尼拉贸易虽然进入低潮，仍然逐渐恢复。此后，明朝在东南亚的威信就很低了。这一事件，也使闽南人感到：必须有自己的武装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二、台湾问题及闽商与荷兰殖民者的斗争

台湾很早就在明朝的势力范围之内。大约是在嘉靖、隆庆年间，在闽粤边境活动的海盗遭到闽粤水师的打击，便向澎湖列岛等远海岛屿退却，这些海盗不时进入台湾抢劫，对台湾南部的西拉雅人打击很大。当时的福建巡抚刘尧诲采取招抚台湾当地人打击海盗的策略，于万历二年（1574）派出一支由福建水师与广东水师组成的联军进入台湾南部，在台南的新港击败海盗林凤的前锋队伍，台湾的少数民族热烈欢迎明军。这是明代大陆官军进入台湾的重要事件，在台湾历史上有重要意义。这也是明朝福建官府对台湾管辖权的宣示（徐晓望：《论明万历二年福建水师的台湾新港之战》，《福建论坛》2019年第11期，第109-115页）。其后，林凤一伙海盗离开台湾，向菲律宾进发，后来围攻西班牙人占据的马尼拉，功败垂成。万历三年（1575），林凤率海盗残部回到台湾海峡，最终向广东官府投降，林凤本人远逃西海，不知所终。另一股海盗在林道乾的率领下远赴马来亚半岛的北大年，万历六年（1578），林道乾死于当地（徐晓望：《早期台湾秘史：论晚明海寇林道乾在台湾的活动》，《人文及社会科学集刊》第33卷第1期）。关于林道乾的籍贯，有人说他是潮州人，也有人说他是泉州人，他的家族可能是生活在潮州的泉州移民，因而会有种种矛盾的说法。可见，在万历初年，台湾历史已经卷入福建史的序列。其后，福建巡抚经常派人到台湾巡视，安抚台湾居民。

林道乾、林凤两股海盗被消灭后，南中国海出现难得的平静，闽粤海洋事业也在这个时期获得极大的发展。不过，万历中后期，又有袁进等海盗占据台湾南部的港口，福建水师在沈有容率领下于万历三十年（1602）春再次进入台湾。万历四十六年（1618），为了遏制海盗袁进的活动，漳州水师在赵秉鉴的率领下进入台南赤磡筑城，这是福建官府在台湾权力的又一次宣示（徐晓望：《明清福建台湾史》第三卷，晚明台湾海峡史，兰台出版社2024年，第354页）。不过，随着台湾的开发及汉人势力的发展，各种势力开始关注台湾。

当时的荷兰人已经知道中国与日本之间的贸易最为重要，荷兰商船开始进入日本港，出售他们从雅加达华商处购得的中国商品。但是，他们发现，由月港到东南亚贸易的商船不多，满足不了他们的贸易，便有向中国发展之意。万历三十二年（1604）荷兰军舰突然出现在厦门与澎湖，企图占据澎湖群岛，以此为据点与华人贸易。福建方面坚决拒绝荷兰的企图，而后，派出大量的水师进入澎湖，迫使荷兰人南归。18年后（即天启二年，1622），荷兰人组成了一支由12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再次抵达澎湖。这一次，荷兰人大规模袭击闽粤沿海多个港口，甚至深入厦门港，与福建水师交战。双方缠斗多时，天启四年（1624），在福建巡抚默许下，荷兰人从澎湖前往台湾，在台湾筑堡驻守。于是，荷兰人占领台湾38年的历史展开了。

荷兰人占据台湾后，为了霸占远东的贸易，他们在海上袭击福建商船，企图完全切断月港与马尼拉之间的贸易，这对闽商的海上贸易产生巨大影响。其后，月港受到压制，泉州的安海港兴起，闽商的对日本贸易重点从月港转移到安海港以及福州琅岐港。当年荷兰人为了切断月港与马尼拉港的贸易，联合郑芝龙等海盗，多次袭击漳州赴菲律宾的航线。郑芝龙投降明朝后，福建水师力量加强，荷兰舰队多次袭击福建沿海，而福建水师与之对抗，双方展开大战，福建水师在郑芝龙率领下多次取胜，迫使荷兰人停战。这样，福建海商便取得台湾海峡一半控制权，可以自行出港贸易。明末福建与菲律宾及日本之间的贸易相当兴盛，与这一点是有关的。因为，没有台湾海峡的海上霸权，就不可能有航行自由。值得注意的是：郑芝龙一边与荷兰人作战，一边与荷兰人谈判，从来没有放弃与荷兰人的贸易机会。因此，双方大战后，福建方面允许商船到台湾贸易，从而维持了双方的平衡。

    三、郑成功收复台湾

郑成功的家庭。明代末年，福建人在环中国海的许多城市都有自己的据点。以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来说，他是泉州南安县石井镇人。郑芝龙幼年赴澳门谋生，在那里学会了葡萄牙语，并娶了一名姓陈的广西女子。郑芝龙的长女一直在澳门生活，并嫁给一个葡萄牙人。郑芝龙青年时曾到日本谋生，娶田川氏（泉州华侨翁氏的后裔），生下郑成功。郑芝龙回国后，田川氏应是改嫁了，后来还生了两个儿子。实际上，郑芝龙的正妻是广西陈氏，田川氏只是妾，这是郑氏家庭不能向外说的秘密。郑成功的家庭的复杂性，还表现在兄弟姐妹之间。郑成功的姐姐是葡萄牙人的妻子，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却是日本人，郑成功自己归宗福建郑氏，信仰儒学，具有儒者的骄傲。但在当时的中国，不论是葡萄牙人还是日本人，都是受歧视的。郑成功家庭虽然富贵，却要面对邻居的闲言碎语，郑成功难免有身世不堪外泄的自卑。理解这一点，就可知道郑成功有些举动为什么那么偏激了。 

日本平户海滩的郑成功儿诞石

郑成功家庭是具有海洋性格的商人家庭。他们在海外商业网络上具有独特的地位，这不仅表现在郑芝龙的异国亲戚上，也表现在郑芝龙母亲的商业技巧上。郑氏家族不仅与荷兰人打仗，而且和荷兰人做生意。郑芝龙因做官不好出面，且官场多事，经常不在家，便让其后母主持郑家的买卖，外人称之为“郑妈”。郑芝龙降明后，迁居安海镇，并在安海盖了大宅房。为了方便对外贸易，郑家人开挖水道，修造码头，让海船可以顺潮水直入郑家大宅中。当时荷兰商人为了做生意，经常乘船来到安海，与“郑妈”直接贸易。郑芝龙为了保卫自身的安全，他让葡萄牙籍女婿当自己的护卫队长，率领一队由葡萄牙人与部分黑人组成的卫队。这支卫队后来还有荷兰人参加，当然，这并非自愿，而是因为许多荷兰人成为郑芝龙的俘虏。郑成功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多少懂一点葡萄牙语和荷兰语。郑成功成年后，还组织了一支由日本人和黑人组成的卫队。所以说，郑成功是一位具有海洋因素的中国勇士。不过，他虽然出生于一个海洋商人家庭，但是，他从小接受儒家的教育，具有爱国爱民的情怀，在历史拐弯的关键时刻，他是将国家放在第一位的。

明清鼎革之间，国家发生了巨大变化。先是流寇李自成率几十万人攻克了北京，而后，明朝驻守山海关的吴三桂与清军联合进入关内，击败李自成之后占据北京。在这些消息的震撼之下，明朝士大夫在南京拥立福王为皇帝，当时郑芝龙和郑鸿逵兄弟都被封侯。但福王在南京仅坚持了半年多，就被清军击败。受命坚守长江防线的郑鸿逵在逃往福建的路上遇见了唐王朱聿键。于是，郑鸿逵写信给身在福建的郑芝龙，决定拥立唐王上台。唐王进入福州后，于1645年7月称帝，改元隆武，是为隆武帝。隆武帝在位时，对郑成功很好，赐姓朱，封其招讨大将军，管辖御营。因而郑成功有“国姓爷”之称。

隆武帝的政权里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黄道周为核心的漳州籍士大夫，另一派是以郑芝龙为核心的泉州籍士大夫及武将。郑成功最早是站在郑芝龙这一边，但随着清军南下，隆武政权内部进一步分化，有一些人坚持抗清，有一些人打算降清。对郑成功来说，不幸的是，郑芝龙属于后一种人。郑成功自幼接受儒学教育，忠君报国的思想成为他奉行一生的志向。在清军进入福建之际，郑芝龙选择降清，而郑成功坚持自己拥明的立场。隆武帝死后，郑成功在海上起义，自号“罪臣国姓招讨大将军”，开始了他的反清斗争。他与历史上起义的各类军队不一样的是：他以厦门、金门二岛为根据地，以海洋为活动地盘，他的军队以水师为主，或是北上长江，或是南下广东，中国的对外贸易大都被他控制，因而能够坚持长久的抗清战争。在十几年的战争中，郑成功的军队发展到数十万人，一度率大军攻击南京，成为清军最头痛的对手。不过，在1659年攻击南京的战争中，郑成功失败，只好率部回归厦门。这时候，清军已经攻进云南，占据全面优势，郑成功占据的金厦二岛岌岌可危。郑成功将视线投向海外，寻找可以建立根据地的地方，很自然看中了台湾。其时台湾在荷兰人的统治之下，闽粤民众因大陆战乱不已，纷纷到台湾发展。他们开辟荒野，种植稻米和甘蔗，并且向海外诸国出口黑白糖、鹿皮等商品。 

郑成功与原配董氏画像（南安郑成功纪念馆藏）

郑氏家族与台湾颇有因缘。当年郑芝龙在商人李旦手下做事，担任翻译，对荷兰人怎样从福建官府手中借走台南港一事很熟悉。郑芝龙后来成为台湾海盗首领，长期在台湾驻扎。他的军队在台南港内的赤嵌一带，而荷兰人在台南港外侧的安平筑寨，所以，当时的台湾并非归属荷兰所有。不过，郑芝龙为了向福建发展，率军队投降明朝，郑芝龙自己也成为明朝的官员。然而，他并没有放弃台湾，郑芝龙在台湾拥有大量的佃户，当年去台湾耕田的人很多，都要向郑芝龙、郑成功交租。例如，为荷兰人办事的何斌私下帮郑成功收田赋，被荷兰人发现后，十分生气，免去他的职务。何斌便偷偷地回到厦门，晋见郑成功，建议郑成功袭占荷兰人占据的台南港。何斌向郑成功献计，反映了台湾当地汉人与荷兰人的矛盾。荷兰人在台湾靠贸易和收租为生，因荷兰驻扎台湾的人员在千人以上，维持这些人的生计很不容易，因而荷兰向汉人收取的租赋越来越重。1652年，台湾发生了郭怀一事件。郭怀一原为郑芝龙部下，郑芝龙回归福建后，他却留下来种田。因不堪荷兰人的压迫，他联络在台湾种地的汉人起义，不幸消息走漏，被杀三四千人。罕见的大屠杀使郑成功出师有名。1661年，郑成功率25 000人的队伍乘船赴台湾，在何斌的引导下，绕开荷兰城堡的封锁，从一条新开的水道进入台南的台江港，从而攻下台江港内侧的赤磡港。荷兰在台江港外侧的热兰遮城堡顿时陷入孤立。经过将近一年的围攻，热兰遮城内的荷兰人投降，郑成功允许他们缴出公司财产后乘船回归爪哇的雅加达城。

这一次胜利，给荷兰人留下深深的阴影。后来，荷兰人联络清朝，多次筹划出兵台湾。然而，他们却不敢直面台湾的明郑军队，只要清朝不答应出兵，他们就不敢独自出兵台湾，与明郑水师对决。最后是清朝统一了台湾。

从世界历史看，郑成功收复台湾是一件大事。从16世纪到17世纪，欧洲国家开始了殖民全世界的征程。早期殖民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两个国家，很轻易地在非洲、美洲征服了许多地方，就连拥有悠久历史的印度，也有多个海岸被葡西等国占领。他们来到远东之后，东南亚的许多地方逐渐落入殖民者之手。而后荷兰人与英国人、法国人进入东方，又扩大了西欧殖民者的势力。迄至18世纪，除了泰国周边之外，欧洲人完全殖民了东南亚。一般地说，只要欧洲人占领一个港口，周边的广阔领土就进入了被殖民的历史过程，一直到殖民完全完成。其后，西欧诸国瓜分东南亚，然而，欧洲人在向东亚发展时，却遭到中国与日本的抵抗。只有葡萄牙租借澳门算是一个成功，西班牙人及葡萄牙人在日本遇到排斥，荷兰人对台湾的侵略虽然得逞于一时，最终还是被郑成功收复。在17世纪，这是一个例外。它意味着东方海洋力量和西方海洋力量对撞的一次大规模胜利，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它阻止了西方人的殖民事业进一步向东亚发展，将欧洲殖民势力在东亚的胜利推迟了两百年，直到鸦片战争发生，欧洲殖民者才击败了清朝，将中国变成一个半殖民地国家。

    四、郑成功的海洋精神

福建是一个小省，福建人很早就明白，将自己的事业局限于福建本省，成就必定是有限的。若要发展，最好还是到外省去闯荡，外省天地宽，发展有余地。比起国内的各个省份，海外世界又是更大的一片世界。若能在海外闯出一片天地，便能获得更大的成功。不过，明代后期，由于倭寇问题及欧洲殖民者的到来，在海外发展的福建商人急需武装力量的支持。可惜的是，明朝官府因腐败及财政问题，无法在海外保护闽商，于是，造就了郑芝龙及郑成功率领的海上武装成为闽商利益的代表者。

郑芝龙及成郑成功代表的海洋精神，首先表现在海洋开拓精神。例如对台湾岛的开拓，从史实来看，明代中叶已经有不少汉人登上了台湾岛，他们在当地捕鱼或是收购鹿肉、鹿皮和鹿茸，有一部分人开辟草场种地，发展农业经济。因开垦成功，明代后期的台湾已经有一定的粮食产量。这也引来了闽粤海盗的入侵，这就是以林道乾、林凤为代表的海寇。福建官军为逐除海寇，一度深入台南市的新港（徐晓望：《论明万历二年福建水师的台湾新港之战》，《福建论坛》2019年第11期，第109-115页），后来还在赤磡一带建筑堡垒，这是明朝统治台湾的证据（徐晓望：《早期台湾秘史：论晚明海寇林道乾在台湾的活动》，《人文及社会科学集刊》第33卷第1期）。明末因种种原因，明朝福建官府将台湾的大员港租让给荷兰人，荷兰人一开始还承认中国的统治，后来藐视中国的主权，以台南为据点，向台湾的内地发展。在其统治末期，荷兰人通过传教等方式，已经将他们对台南港的统治发展到台湾的内地，并且在台湾当地居民中间传播基督教及荷兰文。他们从开始吸引大陆移民，转变为欺压移民。荷兰对农民征收的赋税远远高出中国传统赋税。为了反抗荷兰人的压榨，台湾爆发了郭怀一起义，荷兰殖民者又发起残忍的大屠杀，数千移民因此丧生。了解台湾事件的历史背景，就可以知道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正义性了。

然而，荷兰人是那个时代的海上霸主，他们将老牌殖民主义国家西班牙、葡萄牙打得狼狈不堪，并夺取了香料群岛、马六甲等葡西国家的殖民地。荷兰军舰横行四海，即使在东洋也有强大的力量。郑芝龙曾经长期与荷兰人作战，也只能打个对峙。郑成功起兵后，从一支数百人的队伍逐步发展到拥有十七万雄兵的海上武装。当他攻击南京受挫之后，便开始了攻打台湾的计划。不过，当郑成功将其意思告诉众将后，反对的人居多。他们一是害怕台湾瘟疫流行，死亡率很高；二是害怕荷兰人船坚炮利，并有经营多年的城堡防守，很难攻打。他们的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但郑成功具有无所畏惧的精神。荷兰军队是有一定的优势，那就想办法击败他们。郑成功通过曾给荷兰人当翻译的何斌了解了热兰遮城堡防守的具体情况，从而找到破解的方法。他的舰队绕开热兰遮城堡防守的正面，从鹿耳门曲折的航道进入台江内海，然后直接攻击热兰遮城堡内侧的赤嵌城，迫使赤嵌守军迅速投降。而后，郑成功用其大度与智慧策反了赤嵌守军的头领，让他们自甘为郑军服务。这些荷兰人守城的28门大炮被运到热兰遮城之外，成为郑军攻击热兰遮城的主要火力来源。虽然一时未能打下热兰遮城，但对荷兰人的打击也是很大的。郑成功军队最大的军事胜利还是海上对决。他用一支偏师攻击荷兰守城的舰队，并用火攻战术使荷兰巨舰埃克托号爆炸（徐晓望：《略论明朝水师击败荷兰军舰的火攻战术——明朝水师对欧洲火器的仿制和创新》，《台湾历史研究》2024年第1期（总第十期））。取得这一场大胜后，荷兰舰队从此不敢与郑成功舰队正面对决，这也就决定了他们最终的失败。对明郑军队最大的威胁还是饥饿和粮食供应。一下增加25 000人的军队，这对台湾来说是巨大的压力。在新一季粮食收成之前，明郑军队粮食供应困难，士兵的进食量降到低点。这种情况下，有一些人立场动摇，甚至有逃亡福州向清军投降者。郑成功不屈不挠，想办法克服困难，他在军队中实行定额分配制度，并让多数士兵分散到各地耕种，等到秋收之后，终于度过最艰苦的时光。郑成功的坚持，让荷兰士兵畏惧，纷纷投降的荷兰士兵给郑成功带来热兰遮城内部的情况，明郑因而得以攻占热兰遮的外堡，建立了绝对的优势。在郑军即将总攻热兰遮城的背景下，城内的荷兰人被迫投降，在交出城堡及公司财产后，乘船舶回到爪哇岛的巴达维亚城。这场失败，对荷兰来说是一个历史转折，其后荷兰人步步失败，其海洋霸主的地位被英国人取代。 

       荷兰人修筑的热兰遮城全貌

郑成功是中国的海洋英雄，从他的父亲开始，就将海洋生活放在第一位，郑芝龙与郑成功父子浪迹于福建东南的海洋之上，从无到有，组织了一支强大的海洋力量。这支水师以泉州人、漳州人、潮州人等闽南话战士为主，是福建海洋文化培育出来的，也是一支无敌舰队。他们北上长江、南及广东，在海上没有对手。这支海上力量在与清军的作战中成长壮大起来，最盛时拥有几十万雄兵。郑成功在南京战役失败后，仅剩下残军数万人，后来郑成功用兵台湾，收复台湾。当年的荷兰是所谓的世界霸主，但他们在中国沿海，被郑芝龙击败过，也被郑成功击败多次。郑成功还曾经策划攻击西班牙人殖民的菲律宾，可惜英年早逝。郑成功的儿子郑经，也是一位海上霸主，他率领明郑舰队多次与荷兰舰队交战，各有胜负，然而，他占领台湾之时，荷兰人只敢向清朝索要台湾，不敢直接与郑经开战，贻笑大方。从历史来看，他们是被郑成功打怕了。郑成功具有勇士的无畏精神，敢于挑战强大的清军以及世界海洋霸主荷兰人，取得多场战争胜利。他对明朝的忠诚也让人佩服，在其父亲屈服于清朝之际，他竭力反对，并和几位朋友转赴海上，几年后就发展了数万雄兵。在干戈寥落的南明时期，他拥护明朝的旗帜一直延续到清朝的康熙二十二年（1683）。即使是清朝人在修纂《清史》之时，也对他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