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嘉庆游漳浦”传说的情节和细节

汪毅夫

我在《嘉庆君在台湾》一文里说：“在民间传说里，‘嘉庆君游台湾’和‘乾隆皇帝下江南’是姐妹篇（更恰当的说法是父子篇），‘嘉庆君游台湾’的传说里还有‘嘉庆君游漳浦’（‘驾下泉州，即遄往漳浦，幸蔡新家’）的情节呢。”父子相似度本来就高，乾隆皇帝和嘉庆皇帝又相继有福建漳浦籍老臣蔡新侍候和辅佐，所以“嘉庆君游漳浦”的传说里，也有把“嘉庆君”说成“乾隆帝”的。

吾友毛晓阳教授在《闽台科举与福德神》（载《教育与考试》2019年第2期）一文里，引述了传说的情节：“蔡新从小丧父，由寡母抚养成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刻苦努力，考上了漳浦县官学的秀才。然而，在继续向上奋斗考取举人的过程中，蔡新却屡屡失利。有一年，蔡新到漳州参加诗钟会，路过九龙岭下，遇到一个卖汤圆的老翁，出了一个上联‘九龙岭下日日冬至’让他对。蔡新数年往返岭下，均无法对出，因而更加发奋学习、刻苦攻读。功夫不负苦心人，29岁时蔡新终于中举人、点进士，从此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当了宰相，做了帝师。有一年，他奉命出巡广东，顺道省亲，路经六鳌，晚上看到海面上捕捉鱿鱼的渔船往返穿梭，灯火点点，恍如元宵节景致。触景生情之际，蔡新不由得吟出了‘六鳌海上夜夜元宵’的句子，终于对上了当年老翁‘九龙岭下日日冬至’的上联。又过了若干年，已经官拜文华殿大学士的蔡新陪同乾隆皇帝微服南下游江南（一说为登基前的嘉庆皇帝），一日途经九龙岭下。时值初夏，雷雨忽至，君臣二人便躲进路旁的土地庙避雨。蔡新细细端详，却发现这位土地公与当年卖元宵的老翁极为相似，心中不由若有所思，便与乾隆帝说起当年对对子的故事。等到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满山青翠，君臣二人急着赶路，向福德正神抱拳施礼后，正要出门，土地公头上的平顶帽却掉落下来，一骨碌竟顺着斜坡滚落进山涧里，被洪水冲走了。乾隆帝过意不去，便让蔡新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土地公戴上，并御封其为一方‘都土地’。君臣走后，消息传遍了漳郡四乡，各方善男信女纷纷到九龙岭土地庙进香祷告。而这位戴上了宰相官帽的土地公似乎也格外灵验，有求必应，香火鼎盛。如今，漳州龙海市九湖镇木棉村的九龙岭土地庙的廊柱上，还雕刻着当年蔡新对出的那副对联：‘九龙岭下日日冬至，六鳌海上夜夜元宵’。而庙中神龛里供奉的土地公，也确实戴着一顶非比寻常的官帽，人们称之为宰相帽。据说其级别远高于普通土地公的员外帽。”

另有一个版本的传说，传说里有一个细节：君臣二人临别时向土地公施礼，土地公头上的平顶帽掉落并滚落涧底，蔡新心知土地公是因为不敢受帝君施礼，急忙起身才掉了帽子，遂取下自己的帽子戴到土地公头上。当他们再次施礼时，土地公不再急着起身，头上戴着的蔡新的帽子也就不再跌落，因为蔡新是太师，是帝君的老师，戴了太师的帽子受帝君施礼，是老师受学生施礼，心安理得也。有此细节的传说，就可以说是“嘉庆君游漳浦”的传说。因为，蔡新曾奉旨侍诸皇子读书（嘉庆是乾隆皇帝之第十五子）。蔡新同乾隆无师生之谊，同嘉庆才是有师生关系的喔。

附带言之，同民谣一样，传说也是口口相传的作品。采录和研究口传作品，不当忽略其细节。1920年代初，董作宾教授采录并研究同一“母题”的45种民谣《看见她》，从民谣涉及的方言、民俗等细节入手，从小处着眼却成就了一部学术名著。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