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6 22:31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方宝川 张沁兰



族谱与宗祠:

闽台历史溯源的宗族文化记忆

 

方宝川  张沁兰

 

 

福建与台湾,一水相隔,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闽台两地形成了同地缘、同血缘、同文缘、同商缘、同法缘的“五缘”的特殊联系,其中血缘最亲。尤其是自明末开始,福建大量移民台湾,近百年的几次统计数字表明,台湾居民中80%以上是福建移民。他们在移居之初,先按照同一祖籍聚居一起,形成地缘性的社会群体,顽强地保持着祖籍地的文化习俗;继而又以血缘关系取代地缘组织,同姓宗亲人数的不断增加,宗族之间的血缘关系逐渐超过了同一祖籍的地缘关系,地方的社会结构基础也转移到宗族制度之上。明清以来,为了正本清源,闽台双方宗亲进行了紧密的合作。一方面,福建祖籍地的族人,在修纂族谱时,念薪火之传,总是把迁徙台湾各地的宗亲作为一个分支载入族谱,甚至还有台湾的族裔参加其修谱活动;另一方面,移居台湾的族人,怀木本之思,一旦条件具备,便返籍求谱,接续族源,请去祖灵,重建家庙或宗祠。因此,在闽台宗亲关系中,族谱是维系血缘的根脉认同,宗祠则是彰显族魂的精神象征。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两岸同胞一家亲,根植于同胞共同的血脉和精神,扎根于我们共同的历史和文化。”“两岸是割舍不断的命运共同体。”“我们所追求的国家统一不仅是形式上的统一,更重要的是两岸同胞的心灵契合。”两岸一家亲,闽台亲上亲。为了深入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对台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论述,2023年9月12日,新华社授权发布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福建探索海峡两岸融合发展新路,建设两岸融合发展示范区的意见》。该《意见》的“总体要求”提出:“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深入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坚持贯彻新时代党解决台湾问题的总体方略,践行‘两岸一家亲’理念,突出以通促融、以惠促融、以情促融,努力在福建全域建设两岸融合发展示范区。”同时在“五、深化闽台社会人文交流”部分,更具体提出了:“实施闽台历史展示溯源工程,开展闽台族谱对接、寻根谒祖等活动。”由此可见,闽台关系族谱与宗祠在“实施闽台历史展示溯源工程”中,所具有的举足轻重地位。本文即以闽台关系族谱与宗祠为主要讨论对象,并揭示其寻根谒祖的文化交流活动。

 

     一、维系根脉的族谱

 

族谱又称宗谱、世谱、家乘、家谱等等,其种类则有总谱(联谱、统谱)、支谱、房谱等等。族谱的纂修,相传是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荀子编纂的《春秋公子血脉谱》。宋代以前,族谱多为官修,非一般庶民之所为。宋代开始,民间修谱之风始兴。其是南宋以后,在理学大师朱熹等人的大力倡导与影响之下,福建民间的族谱之制,甚至比中原地区更为严密与完善,至明清而鼎盛。

族谱的主要功用虽然在于“奠世系,辨昭穆”,起到了维系宗族制度、巩固宗族团结、扩大宗族活动、宣扬宗族伦理的目的。但族谱作为一家一族的历史记录,对于宗族的人和事,几乎是无所不包。由于其内容的独特性、资料的原始性、 记载的连贯性,又有别于其他史书,它保留了大量的社会学、人口学、民族学、人物传记、宗族制度、经济活动、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不可忽视的史料。因此,作为历史文献而言,国有史,方有志,家有谱,家谱成了与国史、方志并列的重要组成部分。若就闽台之间的移民而言,闽台的族谱中即保留了大量的第一手可信的珍贵史料。例如:

《颖川开漳陈氏族谱》系“开漳圣祖”陈元光的族谱。该谱末附《抄台湾谱·南陈实录》,保留了颇多颖川开漳陈氏后代徙居台湾的珍贵史料。《台湾雾峰林氏族谱》,详细记录了台湾雾峰林氏的世系源流与林石派下的林氏繁衍情况。《龟洋庄氏族谱》,清晰梳理了龟洋庄氏的血缘脉络,由此得知龟洋庄氏于明嘉靖、万历年间,自第十世祖开始移民台湾。所录的第十五世至第十七世迁台族人,总计达300多人。现在台湾庄氏家族,多为漳州龟洋庄三郎的后裔。明清时期,闽台两地的龟洋庄氏,编修宗谱多达数十部,且经十六修不断充实完善。清末漳州龟洋庄氏修谱时,还曾派人到台湾收集在台的族亲资料。《壶嗣吴氏族谱》 记载了漳州平和壶嗣吴氏始祖吴文应,于明洪武四年(1371)从漳浦陸鳌迁居壶嗣。台湾“阿里山之神”理蕃通事吴凤,即为壶嗣吴氏第十三世孙,属于壶嗣吴氏西门房一系。在台湾嘉义县竹崎乡等处的吴凤后代,也已传到了第十三代。该谱还详列了清代吴氏179位迁台祖之名字。《南靖卢氏族谱》载及南靖卢氏于明末开始向台湾移民,共记录了110位迁台族人名字。《漳州黄氏族谱》 汇集了《平和大径黄氏族谱》《平和国强黄氏族谱》《南靖乐土黄氏族谱》《南靖湖山黄氏族谱》《诏安秀篆黄氏族谱》等五种黄氏支谱。据载明末至清末,漳州黄氏家族渡台移民数以千计,名字见于该谱记录的就有800百多人。《诗山凤坡梁氏支谱》,始纂于乾隆年间。清康熙、雍正间,诗山梁氏族人开始渡台。乾隆以降,迁台者数以百计,聚居于凤山,以儒为业,蔚为大族。该谱乃闽台梁氏族人合修之谱。《锦江三槐堂王氏宗谱》,乃迁台锦江王氏之全谱。锦江,原称蚶江。据该谱记载,锦江王氏,系开闽“广武王”王潮之后裔。清乾隆末叶,蚶江与台湾鹿港、淡水,八里坌通航对渡,王氏五房族人乃纷纷渡台,分布于鹿港、淡水一带,又有移居竹堑、艋舺者。或经商,或业儒,多有成就。《秀篆游氏族谱》则记录了游氏族谱始修于清乾隆年间,早在明嘉靖年间,就有秀篆游氏族人开基台湾。迄清乾隆时,已达数百人。至民国三十六年(1947),秀篆游氏族人分布于宜兰县与台北南势角已达万余人之多。

此外,《璧溪吴氏族谱》则记载了南靖金山璧溪吴氏源于漳浦,元末已成漳州旺族,其第四代千一郎兴甫公生于元代元统甲戌年(1334)出,约于元至正年间往台湾开矿的资料:“系仁甫祖之长子……尝诣台省请炉课取矿煽,利置良田九千。有奇山林连络多产矿石,至今八房子孙共享其利于无穷焉。” 这可能是目前已见诸谱牒的闽南最早迁台记录,也是非农垦、非军旅迁台的最早记录了。至明清时期,璧溪吴氏迁台族人已达百余人。晋江《玉山林氏宗谱》,也记载了族人林式霁在台湾淡水广置田园的情况:“式霁,字燕明……航海之淡水……数十年间,蓄妻子,置田园……自是省之贡院、台之考棚、淡之城郭,公俱于有力。族中祀典,岁费周章,公首捐重金,倡建祀田。今持筹者权有二千余金,预为买沃计……”。

在这些渡台移民中,既有文武贤能、豪商巨贾。当然更多的还是是普通百姓,他们赴台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由于战乱,“诸叔侄或被杀,或被捕,或饿死,三者仅存其一。于是同公众举吉祥、钦崇、思诚三人往台”;或躲避仇家,“祖妣为恐匪徒复来寻仇,毅然举家由霞寨赤塗崎移台,肇基于台中北屯地方”。 有的则是“闻台湾彰化县之土地肥沃,易于耕种,乃与兄长相商渡台之计……于是催辞别,启昭、启铨二兄先于眷渡台”,主动渡台发展。例如:诏安廖氏第十四世世崇公:“有志远图,率四子渡台,辟荒淡北石观音,创建田连阡陌……再肯荒中港……创置产业甚广”。 总而言之,大陆移民渡海入台之后,筚路蓝缕,艰苦创业,在海峡两岸文化交往和台湾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长期的移民活动直接影响了台湾地区的姓氏结构。据有关资料统计,台湾地区的姓氏排名前一百的是:陈、林、黄、张、李、王、吴、刘、蔡、杨、许、郑、谢、郭、洪、邱、曾、廖、赖、徐、周、叶、苏、庄、江、吕、何、罗、高、萧、潘、朱、简、钟、彭、游、詹、胡、施、沈、余、赵、卢、梁、颜、柯、孙、魏、翁、戴、范、宋、方、邓、杜、傅、侯、曹、温、薛、丁、马、蒋、唐、卓、蓝、冯、姚、石、董、纪、欧、程、连、古、汪、汤、姜、田、康、邹、白、涂、尤、巫、韩、龚、严、袁、钟、黎、金、阮、陆、傀、夏、童、邵、柳、钱。其中排名前十的“陈、林、黄、张、李、王、吴、刘、蔡、杨”,就占全台湾人口的 52.51%,超过全台人口的一半。这与福建社会中流传的“陈林半天下,黄张排成山”的姓氏民谚基本一致。据现存的闽南涉台族谱资料的记载,就有“陈、林、黄、王、刘、张”等68个姓氏与台湾地区的相同姓氏,有着直接的血缘联系,由此反映了闽台之间最亲的血缘纽带。

 

    二、彰显族魂的宗祠

 

宗祠又称祠堂,祖祠、宗庙等等。宗祠大约肇始于西周,是中国宗法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最初,宗庙为天子所专有,连士大夫都没有建造宗庙的资格。汉代,最早出现“祠堂”一词,当时的祠堂一般建于墓所,故亦称之为墓堂,建造比较简单。唐、五代时期,民间才开始在墓所之外另造祠堂。直至南宋时期,由于朱熹在其《家礼·祠堂》中提倡家祠,每个家族遂普遍建立一个奉祀“高、曾、祖、祢”四世神主的祠堂四龛。明初,福建的祠堂一般还多是家祠。明嘉靖十五年(1536),礼部尚书夏言上《请定功臣配享及令臣民得祭始祖立家庙疏》曰:“惟是本朝功臣配享在太祖、太宗庙,各有其人,自仁宗以下五庙皆无,似为缺典。至于臣民不得祭其始祖、先祖,而庙制亦未有定,则天下之为孝子慈孙者,尚有未尽申之情。” 于是提议诏书天下,施行“定功臣配享……天下臣民,冬至日得祭始祖……天下臣工建立家庙”等三条建议。明世宗采纳了夏言的上疏,允许民间可以联宗立庙,从此宗祠遍立,四处可见。八闽大地各宗族更是经过长期发展和繁衍,族众日多,宗祠盛行。

宗祠是供设祖先的神主牌位、举行祭祖活动,旨在体现最为基本的“慎终追远、报本返始”的目的,是一个宗族的精神象征,是族权与神权交织的中心。闽台地区的宗祠,除祖先外,根据其家族的不同信仰,也有分别供奉一些佛教、道教及地方民间信仰的神祗,如:释迦牟尼、观音菩萨、玄天上帝、关圣帝君、三山国王、保生大帝、清水祖师、天妃妈祖、临水娘娘等等。同时,宗祠又是举办宗谱事务的场所,如:议决族人重大事务、管理祠堂经济、执行族规家法、修编族谱、举行族人的冠礼、婚礼、丧礼等等。每个祠堂,都有一个名号,曰“郡号”“堂号”等。目的是让子孙们每提起自家堂号就知道本族的来源。如陈姓的“颍川堂”、吕姓的“河东堂”、黄姓的“江夏堂”、方姓的“六桂堂”、王姓的“太原堂”、赖姓的“西川堂”等等,说明其祖上来自中原地区。而台湾的宗祠,在普遍沿袭祖源地的郡号之外,也有另用福建地名作为堂号的,如台湾屏东尤氏的“永春堂”、宜兰陈氏的“鉴湖堂”等。诸此,反映了闽台两地密切的血缘关系。还有一些堂号专为纪念祖先事迹功德,如平和大溪江氏的“梦笔堂”,则源自其祖上江淹的传说。

随着宗族繁衍与不断扩大,一些宗族从祖居地迁居他处,另开基业,形成新的分支,往往又会建立新的祠堂,来供奉最亲近的祖先。于是,由一个祠堂又衍生新的祠堂来,即所谓的“衍派”“流芳”等等。因此,每一宗祠,多有“祖德流芳”“世泽绵长”等题联。

例如:台北许氏宗祠长兴堂楹联:

世泽衍高阳,祖德宗功推聚昭穆;

宗祠开胜地,蘩芳潦洁永荐蒸尝。

又如:位于台湾屏东里港乡中山路68号的陈氏宗祠,联曰:

颍水衍华宗,人仰仲子风高,龙川价重;

缑山怀旧泽,世夸大丘道广,惊座名垂。

这些楹联一般也都能直观地反映家族的来源,如桃园大桧溪李氏家族,祖籍福建省漳州府诏安县二都秀篆河尾堡壩头大坪头。其宗祠“追远堂”前石柱上的楹联,就将祖居地与现居地完整体现了,联曰:

源溯壩头小篆乡中绵祖泽;

流承河尾大桧溪上立宗坊。

由此可见,闽台宗祠奠定了两岸同胞血亲认同与心灵契合的根基。清代以来,两岸同宗共修宗祠、家庙、祖厝的事迹屡见不鲜。如南靖吕氏芳园祠在道光十八年(1838)翻盖重修时,“共费银一百五十三两二厘五分正,台湾捐题来银二十四两四厘八分正。” 这种宗亲之间相互支持的共建行为即使在台湾日据时期也未中断。1927年,该宗祠“再重修翻盖,台湾捐题有七百余金”,足以表明宗祠、家庙、祖厝等对宗亲族人具有极强的维系力量。

此外,宗祠还是传播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重要载体。中华民族对追远祭祖尤为注重,闽台地区不少家族多将中华民族的传统祖训“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写入家规。有些甚至具体规定了祭祀礼仪的流程与规则,如:“其春秋行祭,祝文用坐东向西。又七月半唱礼,土地公加再恭请福兴庙后土福德正神一同出位。其祭祖祭文中写列祖宜提高写,不可忽略。” 通过祭祖活动,不仅能够彰显家族人丁兴旺,也增进了族人之间的交流与认同,促进宗亲的和睦与团结。

一方面,宗祠、家庙通过分排昭穆、明辨辈分的方式,维持和巩固家族内部的秩序。昭穆者,字辈也。族有辈分,上下有序。昭穆之完整与否?与族之盛衰有关。因此,昭穆在家族中有着特殊的地位。闽台两地同宗之间共用昭穆的情况屡见不鲜,如平和九峰永思堂咸丰年间生员应奎《重修七房辈序》中所载之昭穆为:“永长家芳,振祖荣宗。克生俊秀,为有贤良。忠孝继起,善守用光。” 此与台湾永思堂吴氏昭穆完全一致。

另一方面,闽台宗祠多通过家规、祖训等行为规范来强化家族观念,延续文化习俗。耕读传家、和顺齐家、勤俭治家、循理保家的传统宗族文化理念在闽台民间影响深远,特别是对子孙读书明理尤为重视。在闽台地区的家规祖训中,多有由宗祠资助、奖励求学者之举措。例如:台湾书山萧氏《族规》规定:“凡我子姓兄弟,至秀才遇乡试,在台贴其州费银拾员,在唐者有入阁院场亦公助银五大员,非唐台之异,乃远近之不同也。能高掇乡科,名登虎榜者,助其报礼银贰佰员。欲上京会试,每科向公领出京费银陆拾员。倘能金榜标名、琼林宴会者,祖宗赖其显耀,而门闾为之改观,祭祖费用外,公租许其私收一年,俟其出士,凭其力量,买充公旧,为缓来褒德赏贤之资。由是激家而励族,岂非青莪掝朴之风,而吾家作人之化哉。”

这种崇文重教的传统,促使闽台宗亲之间形成了良性的文化互动。如《鳌江范氏家谱》所载之范学洙,生于康熙己巳年(1689),卒于乾隆丁酉年(1777)。年少时曾大书“勤苦”二字于卧室,“殊有奋发之志”。但是由于其父患病,“时疾暗剧,百药弗疗,方寸日乱。即有所学,得不偿失”。康熙辛卯年(1711),“父卒,冢圹未营,日与堪与家相庆宅兆。抔土未安,何心论读?几不以举业为意矣。丙申,馆族兄尔概家,居三载。家弥不聊。”康熙己亥年(1719),“游台,坐食于景淳叔家者一岁。叔多书,日无所事,惟与书为缘。”范学洙学成之后,曾担任台湾崇文书院的山长等职,对闽台文化交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再者,宗祠还具有提倡与发扬尊老敬贤、醇穆和厚、勤俭奋斗、忠孝仁义等中华传统美德的功能。一些宗族先祖中功高德重的事迹,往往以祖庙规约的形式流传下来,成为家族的荣耀,并以此激励后世子孙积极效仿。如漳州圭海许氏的祖庙规约所示,“忠诚孝子,悌弟顺孙,为家之光即国之宝,如旦复公捐躯报国,孤忠震世,册史垂名,诚荣施于宗族,作模范于家邦。良斌叨承祖泽,隆被帝眷,分符南疆,靖共海甸,固以国尔忘家矣。”③台湾潘氏《家训》也回顾了祖先渡台艰苦创业的历史,同时希望“子孙继续父母友子,兄弟夫妇相和,朋友相信,长幼有序,勤俭克己,博爱及家,睦族和睦,不偏不倚,一步一趋,子之孙孙世济厥美矣。”因此,宗祠所彰显的族魂,既是维系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纽带,也是两岸共同弘扬中华民族精神的基础。

 

    三、寻根谒祖的文化交流活动

 

千年沧桑,守望遗存。随着海峡两岸寻根谒祖高潮的兴起,不少台湾同胞积极回乡,与大陆同胞一起聚力集资,钩辑旧谱、续纂新谱。尤其是自21世纪开始,海峡两岸合修族谱等一系列活动的普遍开展,以各地图书馆为主的公藏单位以及原本秘不示人的私藏族谱,纷纷开始逐步公之于世。

2007年9月20日,由福建省姓氏源流研究会、福建省海外联谊会、福建省中华文化学院、以及台湾姓氏研究学会等,联合主办以“两岸同根,闽台一家”为主题的“首届海峡百姓论坛暨闽台族谱展”在福建省美术馆举行。仅此次展览的闽台关系族谱就多达1000余部。

据台湾学者研究总结:台湾的旧藏族谱略有三类:“一为由大陆携来之旧版族谱;一为依清代原谱体例再经近时翻印或续编者;一为手抄旧时分支族谱。”可见,台湾的族谱源流,均可追溯到福建,而福建的族谱则几乎都是溯源于中原。由于中华传统文化中祖先崇拜、血缘宗亲的基因,呈现出一种向心、内敛、凝聚的特色,闽台族谱的这种血缘文化渊源,最终都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追寻和认同

2008年以来,在福建的厦门、泉州、晋江、龙岩与台湾的台北、台中、高雄、苗栗等地,又分别举办了多次的两岸关系族谱文物展。两岸族谱编修、族谱研究、谱牒文物等各种形式的交流活动,此起彼伏,大大促进了“两岸本源”共识和“根脉”认同。

同样,随着海峡两岸寻根谒祖的兴起,不少台湾同胞积极回乡,与大陆同胞一起聚力集资,修复旧祠、再建新祠。例如,1989年,台湾同胞吕传胜回到祖居地南靖书洋龙潭楼祭祖时激动地说:“台湾的桃园市和福建的龙潭楼,分别兴建吕家宗祠,竟然不约而同在1988年11月20日,农历10月12日同时落成,这种巧合令人惊奇,也令人感动。莫非是我们的祖先在天有灵,暗中促成。”⑥1991年,吕传胜在得知龙潭楼、吕氏祖墓、家庙等残破待修后,为表达“对先祖永恒的怀念及发挥吕氏子孙敬宗弘孝的精神,组团返乡祭祖,并捐赠新台币29万5千元,折合人民币6万元,藉兹抛砖引玉,以竟其业,冀我庄严完整祖祠,庇荫两岸吕氏子孙”。近年来,一些台湾政要,也曾多次返乡祭祖,表达了慎终追远,饮水思源的思乡之情。

由于祠堂是安放列祖列宗灵魂的栖息处,宗亲血脉,绵延赓续。俗话所谓:“祠堂在,祭如在。”祠堂祭祖,已然成为宗亲精神认同的象征。四时祭享、香火不断的家族,必定是兴旺的家族;祠堂残颓、香火断绝的家族,必定是衰败的家族。祠堂基于血缘,以亲情为纽带,通过尊祖敬宗,使后人保持着与祖先心灵的沟通。读懂祠堂,也就读懂了宗族文化的真谛。

2014年以来,福建省图书馆主持开展了福建现存宗祠数量的普查工作。根据其普查的数据统计,福建现存大小宗祠约15000座。 其中漳州、泉州、龙岩等地分布较多。一些乡镇除大宗祠外,还存在各支派下多个小宗祠并存的情况。如漳州平和县大溪江氏各大小宗祠,分布在江寨村、大松村和溪口村。其中最大一座位于江寨村,占地面积3064平方米,建筑面积458平方米,始建于清康熙年间,最近一次修缮于2003年,堂号“济阳堂”。此外,暨济阳江氏金丰祖派大宗祠,堂号“梦笔堂”。海峡两岸江氏大宗梦笔堂派下之分支祠堂还有:淮阳堂、源远堂、崇本堂、绍诒堂、敦睦堂、追报堂、文槐堂、吾实堂等。2006年5月21日,中国国民党原副主席、台湾海基会董事长、济阳江氏金丰祖派廿六世裔孙江丙坤先生,回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大溪江江寨村,省亲祭祖,恰逢江氏大宗祠梦笔堂重修,欣然为之题写匾额“梦笔堂”。

见于文献记载的台湾地区宗祠也有1万座左右。朱定波编著的《泉港头北人 闽台同宗村》所列的《台湾主要的宗祠家庙名录》,记录了台湾地区现存主要的宗祠家庙567座。可以说一座座的闽台宗祠,在寻根谒祖、缅怀先人、留住乡愁、祈福子孙等方面,均为闽台同胞的精神家园。

2019年1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告台湾同胞书》发表40周年纪念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国家之魂,文以化之,文以铸之。两岸同胞同根同源、同文同种,中华文化是两岸同胞心灵的根脉和归属。”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包含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也是两岸共同享有的精神财富。海峡两岸同胞通过发挥各自优势,加强中华文化的传承交流,不仅能让中华文化发扬光大,还能在此过程中形成共同精神家园,有助于实现彼此之间持久的心灵契合。

一部族谱、一座宗祠,在当今已成为闽台两岸历久弥新的共同文化记忆,在“实施闽台历史展示溯源工程”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历经沧桑、远隔重洋、以及任何人为阻隔所无法割断的,它承载了台湾同胞持久的故土情结与心灵契合。而作为闽台两岸的宗亲,更应该通过族谱与宗祠的文化传承,共同厚植两岸同胞的“根”和“魂”,密切血缘纽带,牢固两岸中华儿女共同的血脉基因和文化特质,谱写中华文化自信和民族自信的新篇章

作者方宝川为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沁兰为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