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9 10:5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泉 南

南 园 散 记


台湾新竹的江南的庭园——南园

去一趟台湾,却赶上雨季。我们到的那几天,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离开南投,赶往台北,又遇大雨。于是临时起意,投宿新竹。

司机说,带你们去个地方吧。这样的雨,怕也是没多少客人的。

车子从新竹城区绕过,折进一条乡间小道。坐了三个多小时车,路上有些颠簸,加上大雨瓢泼,倦意阵阵袭来,几位同行,昏昏欲睡。

又过了个把小时,司机说,到了。一看,酒店入口处,一块巨石,上刻汉隶“南园”二字。

进了门,便有些怨气了:这哪是酒店呀,分明是一幢闽南大厝嘛。

放下行囊,服务生提醒说,可以到大堂茶歇。

到了大堂,方觉不一般。这幢闽南风格的楼宇,依山而建,大堂设在斜坡下。这有六七米高,显得气宇轩昂。

入座后,一杯香茗,一碟坚果,驱散了舟车劳顿。

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大堂两侧高柱,一副对联,在柔和灯光下,映入眼帘:“劳心力能得几时闲,好安排高阁看山,小舟钓水;赏风月不须一钱买,莫辜负满园如绣,四季皆春。”

南楼里的陈设是王老先生使用时的模样

好一派怡然自乐、陶然自得的景象。

走近一看,对联是书赠王惕吾先生的,或准确地说,是写赠台湾联合报员工的。

这时,我如梦初醒: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因为,我对王惕吾先生,多少还有些了解。

快步走出大堂,已是雨后初霁,放眼望去,整个庭院,依山傍水,绿树掩映。

庭院正方,宽阔的草坪,一直往前伸展。

沿着草坪旁的小径,走了两三百米,却见草坪正中,安放着一尊汉白玉雕像,下方刻有“正派办报”四个字。端坐着的王惕吾,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下,既坚毅,又柔和,跟我印象中的典型报人不失毫厘。

坐像前,三束百合花,雨珠点点,更显娇艳欲滴。祭拜的人,或许就在园里。

沿园中林荫大道走去,樟树榕树相间而种。据说,王惕吾喜欢樟树,而他夫人则喜欢榕树,所以建园时就一棵樟树、一棵榕树地顺序栽种。

曾有记者问过多位台湾人,南园是什么?有人说,是座江南风格庭园;有人说,是人文与自然的共和秘境;有人说,是一个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还有人说,是一位从浙江来的老人,晚年对家乡的思念……

在我看来,这些认知,未免有些肤浅,南园的内核,无非“同心”二字。

这又要回到同心楼那副对联的内容。

南园落成后,王惕吾在庭园内加造了同心楼,作为联合报系员工休假中心。

取名“同心楼”,象征联合报系员工戮力齐心,共创事业。主楼设有双人套房32间,联合报系的职工每年可以携带家属到此免费休假一次。

面对同心楼,不禁浮想联翩。

我的案头,一直摆放着王惕吾《我与新闻事业》一书。每当我在工作中迷茫、纠结、困惑时,就会情不自禁地翻读几页。这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感觉。

王惕吾在位联合报四十余年,他办报的最大人格资产,就是信仰文化、敬重文人。

新闻界最熟知的一桩故事:1953年9月,复旦大学新闻系出身的刘昌平,接任联合报总编辑才8个月,就患了肺结核病。那个年代,此病无药可医,且因其传染性强,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王惕吾把刘昌平接回自己家中休养,亲奉汤药。

桂苑

当然,后来联合报的成长壮大,刘昌平成了协助王惕吾的重要推手。

王惕吾说:“我不知道世界各国有没有一位职业军人改行从事新闻事业,而在‘新闻战线’打了四十多年的‘仗’;而我,则是由完完全全的一个职业军人,转而到新闻界,走上了‘舆论报国’之途的。”

自知非报业科班出身,王惕吾接手联合报初期,常常出现在编辑一线,站在各版主编座椅后当“见习编辑”。那时,个别主编,年轻气盛,王惕吾若有所请教,便有人不耐烦,不假辞色;而王惕吾从不多言,总是低着头,默默地走开。

我想,这也许对他后来“尊重多元意见”的报人生涯是很好的“入伍训练”。

《我与新闻事业》一书,是1991年出版的。今天,媒体格局已发生深刻变化,王惕吾的许多真知灼见,却日久弥新。

王惕吾将自己一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联合报事业。他积极主张两岸统一,反对台独,并将这一理念贯彻于办报过程中。但他从不居功自傲,从不懈怠自满。他在书中写道:“我一再强调‘文人办报’单打独斗的时代已经过去,现代新闻事业就是一种企业或者说是文化生产事业,也就是群体群力的事业。联合报四十年的发展,反映了数千报系员工努力的‘众生相’。有每一个齿轮,每一个螺丝共同操作与互动的作用。最可重视的,最可指陈的,乃是我们的全体同仁对于联合报这个事业,都有一份共同的参与感、荣誉感、使命感。”

南园的晚餐,人手一份西餐,甚是丰盛,我却没有多少食欲。令我耿耿于怀的是,今天的南园,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酒店,成了四方旅人的驿站。问了酒店老板,他说,联合报系员工曾经的福利,已成历史。听了,难免心有戚戚。

翌日,起了个大早,再走到王惕吾雕像前,端详着他那刚毅的脸庞,心想,尽管传媒业的旧格局已被彻底颠覆,但是,如果大家都能像当年联合报员工那样上下同欲、戮力同心,又何愁前路迷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