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南北温泉

到台湾不泡温泉，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阳明山、北投、关子岭和四重溪，合称台湾四大温泉。四大温泉，我泡过两个，即北投和关子岭的温泉，另外还近距离参观过阳明山的温泉。

阳明山，原名草山，在台北北郊。1949年之后，老蒋到台湾之后，很喜欢这个地方，但一个“草”字，可能听起来不舒服。王阳明，素为蒋所敬，故改草山为阳明山。阳明山从前盛产硫磺，我们登上小油坑，还可以看到山坳和对面山体上不断地冒着黄黄的烟气。有硫磺的地方，通常就会有温泉。阳明山的温泉有前山和后山之分，我们看到的是前山。下山，在半山坡下，我们看到一个水坑，冒着热气，水质纯洁如乳，义工导游介绍，这里就是牛乳温泉。她说，温泉中也有微生物，在特殊的地质中，它们在温泉中栖息生长，温泉就变成乳白色。山脚下的冷水坑，是一处比较大众化的温泉，自带毛巾，据说泡一次所付的钱只相当坐趟公交车的车费。我们看到几位长者，从温泉里悠悠地走了出来，很放松的样子。是呵，登登山，下山泡泡澡，快乐如神仙！莫文蔚有一句“到阳明山泡温泉把酒一杯”，颇有诗意，什么时候再游草山，温一壶黄酒摆在池边，半躺在温泉中，哼哼小调，该是何等惬意！当然，台湾南端恒春半岛上的四重溪温泉，也是应当列入行程之一的。

关子岭在台南县白河镇以东，是阿里山斜落嘉义、台南平原的丘陵。关子岭，就是高仔岭，闽南话“高”与“关”音近，遂讹为关子岭。无论是“高”还是“关”，都含有山势高峻之意。2006年10月底，我初到台湾南部，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弯弯曲曲地上坡，这条山间公路修得相当好，不宽，水泥路面却很平整，干净利索。关子岭的温泉，源头有二处，一为警光山庄，一为静乐旅社后方。友人叶长春理事长安排我下榻之处就是警光山庄。清康熙四十年（1701）福建高僧参彻在关子岭枕头山发现一处奇特的景观——水火相容，山谷岩石缝中涌出汩汩流泉，汇成清池，池底却不间断地冒出气泡，气泡腾起燃成火焰，高可丈余，池水滚涌似沸。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驻扎此地的日军着手开发温泉并加以利用。日军投降之后，警方在原址修建警光山庄，主要用于警员休憩之用。到达山庄已经入夜，四周的景色有点模糊，只看到山庄前右有一条溪水，溪上有一座桥。山庄三层，底层是大厅，厅后有一个温泉大池。我住三楼，房间的家具古色古香。盥卫有三间，中间一间供洗脸刷牙梳妆之用，右边一间淋浴，左边一间澡池长约二米、高约一米或稍多。叶理事长说，警光山庄的温泉离温泉源头最近，水量足且温度高、最干净。这里的温泉，叫做泥浆温泉，据说世界上只有两三处，好像意大利有一处，台湾仅此一处，等会儿你好好泡，如果有兴致，还可以到一楼大池体验体验。

叶理事长说的泥浆温泉，在世界上是那样罕见，听起来很兴奋，但是一听到用“泥浆”浸泡，又多多少少感到不太舒服，会联想到泥浴，像电视介绍过的那样，把泥浆往身上涂抹，甚至把人埋在泥浆中，同时还会想到建筑工地上的泥沙浆。但是，浴池却和其他泡温泉的地方没有两样，也是流水式的开关。小心打开开关，哗地一声往外流，流出来的还是水，不是“浆”。仔细一瞧，这泉水却和其他地方见到的温泉很不一样，夹杂着粉状细微的黑灰色的颗粒，却不浑不浊，依旧透明。看来，刚才的想法是过虑了，世上的事，少见多怪常常有之。池子是一个人独享，泡在温泉中，只露出个脑袋。细微的粉状颗粒，可以看得见，却摸不着。池边备有一个小小的木桶，用以舀水。慢慢浸泡，轻轻揉搓，肌肤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光鲜柔滑了，像婴儿一般，甚至比婴儿还要柔滑，以至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手感。“温泉水滑洗凝脂”，“凝脂”，形容杨贵妃肌肤洁白，而华清池的温泉，却只有“水滑”而已，不过供其洗洗而已，和普通的洗澡或冲澡或许没有两样。泡温泉就是泡温泉，不是冲澡，也不是洗澡，如果要冲澡或洗澡，这家山庄也有相应的设施，就是右边的那一间澡房，设备也是一流。如果担心泡完泥浆温泉，肌肤残留硫磺，便可以到右间的澡房冲冲洗洗。不过，我才不去呢。大凡有温泉的旅游胜地，作文宣的时候，很喜欢加上一些可治这个病那个病的文字，弄得一点美感也没有，甚至恶心。我不否认温泉的某些疗效，但以为可以另建些温泉场所，在那些场合说，大家也就明白。包括台湾四大温泉在内的所有温泉也有此功用，这不就行了吗？泡温泉有泡温泉的美学，有的介绍说，到关子岭泡温泉，很容易让人想起《关子岭恋歌》，这不很好吗？

在警光山庄住了两夜。透过木质墙体，可以听到溪流的轻吟，秋虫的啾鸣。第三天一大早，又抓紧泡一回，真的是恋恋关子岭了！溪山清静，在下山的道旁，我们见到卖芭乐的农人，鲜润的果子上，露滴犹残。买几个鲜果，香脆，满口清爽。

关子岭毕竟是在深山，街道不长，温泉有数家，谈不上稠密。比较于关子岭，北投可以算上是温泉区了。北投位于台北市北，如果在捷运士林或芝山站等车往淡水，千万别弄错，因为另有一趟车是开往北投的。大概从康熙年间开始，北投便以盛产硫磺出名，浙江人郁永河的《稗海纪游》已经有记载。日据时期，北投兴建了许多汤馆也即温泉澡堂。1913年，仿照日本静冈伊豆山温泉的方式，在北投兴建温泉公共浴场，这个浴场是台湾共公浴场兴建之始，现在已经辟为“北投温泉博物馆”，供游人参观。博物馆的下层，是当年男宾的大池。二层有些单间，当是个人池。博物馆详细介绍温泉的科学知识，展厅的一侧，还有一个房间，不间断地放映台湾的老电影，也是免费的，喜欢怀旧的人找到一个绝好的消遣去处。博物馆的四周，小桥流水，绿树成阴，莳草莳花，喜迎游客，溪流隐隐冒着淡淡的青烟，少男少女，脱下鞋袜，尽情享受着慢慢冷却下的温泉的余热。比邻，是北投图书馆，这座呈梯级式的四层木结构的建筑，与温泉博物馆相映成趣。

北投的温泉馆实在太密集了，十数步之遥便是一馆。北投的温泉馆大概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老式的，即日式温泉，建筑和外观都是日式的。门前挂着一张帘子，蓝底的蜡染分明地写着“御汤”两字。有的更加简洁，没有大门，只有两个小门洞口，布帘子分别写着男、女而已。大同小异的温泉帘子，使人联想起唐宋时酒家的酒帘。也许，北投的温泉帘子，比唐代长安、宋代开封的酒帘更加稠密。另一种是现代式的、宾馆式的建筑。要不是有“汤”和“温泉”的招牌，肯定会认为这些建筑就是都市通常见到的宾馆或者饭店。入夜，霓虹灯闪烁不定，泡温泉的人或许刚刚开始。我到北投泡的温泉，就是后面这一种。我泡的温泉馆全称叫“漾馆时尚温泉会馆”，这家旅馆自我介绍说：“位于台湾北投区温泉路上的‘漾馆时尚温泉会馆’是一间走极致设计风格，洋溢着时尚元素的温泉会馆，静谧、高雅的气质，远近驰名，吸引大批粉领族以及商务人士前往体验泡汤乐趣，带动了北投区温泉区时尚温泉潮流。”漾馆实在太豪奢了。这家温泉馆，没有大池，浴池全都在私人客房之内。走进客房，一张大床，灯光可以调节为柔和的，也可以调成炽热的。沙发和茶几的设计，完全是出于泡澡后休闲的考虑。浴室部分，用厚厚的毛玻璃和房间隔开。浴室又分成两间。前边一间，是淋浴冲澡，后面一间是浴池。温泉的进水孔是圆形的，开关别致。和我同来的两位蒙古人民共和国的教授，为浴池的进水，摸索了好一阵子，最后还得找人帮忙。这个叫漾馆的温泉馆为游客想得十分周到，浴池进水开关边上相摆上两盏粗粗的蜡烛和火柴。试想，灭了电灯，点燃蜡烛，那将营造出一种怎样的情调？温泉的水质当然也是没说的，不然何以百年来吸引这么多的游客，不然何以建造出这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温泉馆？这家温泉馆的高雅还在于它的服务。餐厅在一层，餐费是含在客房费用里的。客餐也是单份的，要素要荤，要海产还是肉类，或是猪、或是牛羊，各随己便。服务生训练有素，优雅，彬彬有礼。餐厅经理还特地送来一瓶法国红葡萄酒，让客人兴意不尽而舍不得离去。

台南台北的温泉固然让人流连，介于台南台北的新竹五峰乡清泉的温泉，也应记上一笔。这是一般游客很少到的地方。1946年，张学良将军被幽禁在这个人迹少至的山坳里，长达近二十年之久。张将军的故居多年前已经毁于山洪，在他的故居遗址旁，温泉还汩汩地往地上冒。在距张将军的故居遗址约200M的地方，临溪兴建了一座三层的木质温泉馆。溪流缓缓从馆下流过，河床很宽，乱石磊磊砢砢，不知何年何月从山上被冲刷而来的。与温泉馆隔一条小路，上二十多个石阶，便是三毛的小木屋。四周都是高山，林木丰盛茂密，十二月底台湾中北部的天气，秋意正浓，步道小径、屋瓦庭院，乱散着薄薄的一层红叶。走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可以看温泉馆底层热气腾挪，影影绰绰。温泉馆上层是餐厅，二层是单间和更衣室，底层是大池。对于大池，我有一种警戒，以为就像澡堂那样，一个个挤得像做冰棍似的，然后拼命地搓泥。然而清泉的大池，设计雅致，一边临河，一边靠山体，河岸的这一面砌上磨去棱角的石块，有种本来如此在天然感觉。大池比想象的干净得多了，水质透明，温泉顺山势流入池内，又流出池外，泉水是流动的。池中及四周，都铺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池由浅入深，边上可坐可半躺，池中则可站立。有些地方水烫些，有些地方温和些。一个池也就那么六七个人，都必需着泳装。有老有少，各得其所，我和新竹的朋友吴国雄，在池中随天南地北闲聊，泡得浑身发热，就上岸吹吹风，然后再次入池。午餐在三层，一人一个小火锅，餐后，每个人又吃了个从900M高山上买来的大红柿子。

台湾四大温泉，泡了两个，参观了一个。再上阳明山浸泡，似乎不难。四重溪会有点难，还得规划一下。除了四大温泉美名在外，还有许多值得一泡的温泉，像神秘的清泉，知道的人不是太多，还有不少我也是不知道的。看来，还得和台湾热衷于泡温泉的朋友商量一下，制作一个台湾南北温泉地图，以便按图索骥，并且公诸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