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前田太一与山田医生

汪毅夫

我收藏的《日本周报》1951年2月1日号，刊有前田太一的《台湾暴动真相》。作者自称“出生于地处台湾第二高峰次高山的高砂族部落”（后来随家人移居新竹），自称“完全被日本同化”，对于“1945年战败，把我们高砂族从日本人身份中撕裂下来”愤愤不平。他说的地名“次高山”和族名“高砂族”均是日人的非法命名，他本人的名字也是日本名字。显然，前田太一受日人同化教育毒害甚为深重。台湾光复初期，前田太一报名幷接受训练，当上新竹警署的警官。他说，1947年2月28日“暴动勃发的当日，我从新竹警署赴任竹南署，暴动之火已经燃烧至竹南。有传言说，暴徒会于29日袭击警署。中国人警察都逃离了警署，只剩下我一个。我对暴徒充满悲哀的同情，但是作为警察，守住警察署又是我的义务。29日一早，我还没睡醒，暴徒就如雪崩一般冲了进来。他们包围着我，对峙中，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走了出来，对我大喊：‘我要打死你’，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之前捉拿过的赌博犯，此时正要因此而报复我。‘那之后没再赌博了吧？’我说。结果包围着我的人都笑了。两三个年轻人把他拉了回去，紧张的氛围缓和了。暴徒们一个一个的跟我握手，劝我作为高砂族在暴动中的代表参与进来。”后来，前田太一辞去警官职务，进入台湾糖业有限公司。接着，在“肝胆相照”、“有如结拜兄弟”的日人山田医生协助和掩护下，偷渡到了日本。分别时，山田医生对他说：“如果能平安到达的话，请帮我照顾我盛冈市的母亲，如果途中你有不测，我一定会照顾你的家人”。前田太一讲这个故事时27岁，山田医生尚在台湾，所以在文章里用的“山田”是化名。

现在谈山田医生。读者一定会感到好奇，山田医生有何机缘同台湾山地青年前田太一成为好友？台湾光复后山田医生为何未被遣返日本？既有母亲在日本盛冈市，山田医生为何不返回日本？据前田太一说，日据台湾当局在山地（高山族住区）设有常驻医生，山田医生应该是以常驻医生身份同当地住民包括前田太一发生关联的。及台湾光复，台湾省日侨管理委员会“对于日籍技术人员留用问题，曾予审慎之考虑，当经决定日侨留遣标准两项如左：（一）日侨志愿留台，而政府认为无留台需要者，应即遣送回国。（二）志愿回国之日侨，具有学术技术或特殊专长之智能，而政府认为有留台之需要者，仍应继续征用，令其留台”。山田医生应是当年奉准征用的“日籍卫生人员”之一而留在台湾的。但他显然做了卫生专业以外的事，幷且迟至1951年尚在台湾居留，非分而且过分！至于所谓“日侨”，其实是依照不平等的《马关条约》进入中国台湾的非法居住者。

附带言之，台湾光复后留台征用的“日籍工作人员”（包括日籍卫生人员）的限定总额为5600人，连同其家属留台的限定总额不超过28000人。

（作者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