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票友台湾行

杨国栋

一

在2010年6月炎热的日子里，我有幸作为第二届闽台京剧票友演唱会的一名团员，在团长、省人大原副主任宋峻的带领下，乘坐航班飞临祖国宝岛台湾台北桃园机场，参加在台北市、高雄市等地举行的京剧票友联合演唱会。

到机场接站的陈女士跟大陆方面的文化交流团队很熟，接待过许多福建到台湾进行文化艺术交流的团队。在陈女士的带领下，我们住在台北颇有些名气的王朝酒店。很多大陆赴台交流的团队，尤其是福建的交流团队，喜欢选择台北的王朝酒店住宿。原因大概是地理位置较好，人头较熟，进出方便。

京剧票友台湾行台北夏日的夜色很美。月亮仿佛就在你的头顶上放射着清幽而静默的光辉。倘若站在海岛的山峰，似乎伸手可以触摸到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寂寞的嫦娥如何在月宫里翩翩起舞。星星的密度和亮度也非同寻常，闪耀的晶莹胜过纯银的色泽，在徐徐夜风的荡漾下显得诗意盎然。与之反差巨大的是台北的夜市，简直就是鲜果美食的天堂，鱼贯而入与人声鼎沸成为夜市真切的写照，却又不失温文尔雅和开心饱尝，这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

我们看时间还早，也就约了同去台北夜市享享口福。我们徜徉在鲜美可口馨香满溢之琳琅满目的果品食品里，在品味风味浓郁的各色美食中体味源自宝岛的民俗乡愁。

二

随着导游经理陈女士的指引，我们走进了阔大的演出礼堂。在台湾，哪怕租用一个小小饭厅，都需要付出一大笔经费。现在，我们走进一个有千人座位的大礼堂，为的就是进行第二届闽台京剧票友演唱会，仅仅半天时间，就得付出2万元新台币，这不是公款报销，而是票友们自己掏钱，足可见台湾同胞对这场演唱会的重视程度。于是，走台的，吊嗓子的，老朋友相见愉悦交流的，票友们欢快而热烈。大约到了9点钟，大名鼎鼎的焦仁和先生来了，一时间，票友们簇拥上来，观众席上认识他的观众随即鼓掌喝彩。这时，只见宋峻副主任走上去与焦仁和亲切握手。原来，他们是老朋友。第一届闽台京剧票友演唱会在福建福州开展活动时，他们俩就认识。

焦仁和的祖籍在浙江省，他出生在一个法律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学法律和从事法律工作的。焦仁和本人毕业于台湾“中国文化大学”法学院，后赴美国留学获得法学博士学位，此后在母校台湾“中国文化大学”执教，后进入政界。1993年至1998年，他担任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副董事长兼秘书长。当时海峡两岸关系走暖。此前海协会会长汪道涵与台湾海基会董事长辜振甫在新加坡举行了举世瞩目的两会首次会谈，签署了相关协议。此后，焦仁和开始频繁往返于台湾和大陆之间，与时任海协会副会长唐树备进行交流磋商。海峡两岸的诸多新闻媒体对唐树备与焦仁和的商谈均有广泛报道。正是在唐树备与焦仁和等的共同努力下，1994年，海协会副会长唐树备代表海协会实现了首次率团访问台湾，在台北逗留了4天，与焦仁和进行了第二次商谈。

焦仁和酷爱中华传统文化，到大陆旅游，走亲戚，或者公务，不管怎样繁忙，他都要抽出时间到历史文化悠久的古城，或者风景秀丽的名山名水探访与参观学习。他从小就特别喜爱唱歌，还迷上了唱京剧。故而，福建省策划并组织开展闽台首届京剧票友演唱会，焦仁和先生当仁不让，亲自领衔组织了一大批台湾京剧票友走进福州，从中找回中华传统文化的根脉，体味中华文化的强劲绵久与博大精深。焦仁和登台演唱的京剧曲目，基本上都与传统文化、历史人物相关。他在大陆演唱过《钓金龟》。这出《钓金龟》是一部京剧传统剧目，又名《孟津河》，饱含深情地表达了中华古老的孝文化。这回福建一行京剧票友到了台北，焦仁和登台演唱的便是《捉放曹》。《捉放曹》在焦仁和的声腔里流过，显得情感丰沛，词句饱满，京味十足。

福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宋峻，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学者型官员。他在福建师范大学担任教授期间，就是国内闻名的法学专家，他曾主编《我国大陆与台湾三大诉讼法律比较——民事诉讼、刑事诉讼、行政诉讼》和《海峡两岸制度比较研究》等书籍，同时担任多项司法制度探索研究的课题负责人。他还兼任了许多社会职务，如福建省文化经济交流中心常务副理事长，福建省老年书画协会名誉会长等。他酷爱艺术，对中华传统文化喜爱至深。出于对宋峻先生的尊重，台北主办方隆重请他首个登台亮相唱京剧。在琴师和乐器师傅的助力下，宋峻虽已年届七十，依然器宇轩昂，一字一腔均有讲究。至今回想起来，他当时唱的《武家坡》《白帝城》《三家店》依然音犹在耳，难以忘怀。

那场京剧票友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福建省京剧院的主力演唱者与台北为主的同胞票友，相互轮换登台表演。其中《锁麟囊》片段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最深。古时候，女儿出嫁上轿前，母亲要送一只绣有麒麟的荷包，里面装上珠宝首饰，希望女儿婚后早得贵子。这只荷包锦袋就叫作“锁麟囊”。幽雅婉约、情真意切的唱腔，与底蕴厚重、内涵丰富的唱词相互映衬：“……仔细观瞧，仔细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是麒麟为何生双角？好似青牛与野飑……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歌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定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苦号啕……”

为了扩大闽台京剧票友演唱会的影响力和传播力，我当时还担负着一项任务，就是找到岛内一些新闻媒体记者来报道。那时只能通过电话邀约此前认识的东森电视台和中天、TVBS电视台记者，东森等三家电视媒体均派来了记者现场拍摄，做了简短的报道。

三

我们后来才知道，多才多艺的宋峻副主任为了入岛举办第二届闽台京剧票友会，早在一两个月以前就做了精心准备。他自己掏钱购买上好的笔墨纸砚，创作了近百幅草书书法作品，从中挑选出六七十幅精品力作，做了裱褙，装入一个大箱子，从福州运到了王朝酒店。作为主办方之一，我所在单位福建省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是出了经费的。为此，我建议宋副主任说，这些书法作品所用的宣纸以及裱褙的费用，由主办单位支付……话还没说完，他就挥挥手说，不用了，为了做好闽台文化交流，这个钱他自己付。

在展示他的书法作品时，我虽是外行，却也看得出，每一幅都是精品力作，看上去行云流水，空间结构大气磅礴，隐含雷霆霹雳气势，给人奔腾震撼之感。台湾的行家们赞誉宋峻副主任的书法作品艺术特色鲜明，刚柔相济，劲道十足，追求的是一种太极风格。

后来我们才知道，宋副主任的书法作品，送给岛内的各界朋友还有很多很多。从这个意义上说，宋副主任赴台湾不仅仅只是为了交流切磋京剧艺术，更在于做好台湾同胞的工作，增加岛内他所交往交流的人群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根脉的认同。

与江丙坤先生的会面，应该说是这次赴台票友演唱会的一个意外惊喜和收获。行前，我们的行程中并没有安排与江先生见面，促成此事的应该是焦仁和先生。

那天上午10点半左右，我们一行跟随焦仁和先生去台北凯撒大饭店。这幢高楼位于台北商务区，坐落在连接台北地铁、台湾高铁、桃园机场地铁线和巴士总站的台北车站对面。在饭店我们见到江丙坤先生，他微笑地与我们一一握手。江先生1932年12月16日出生在台湾省南投县，祖籍是福建省平和县大溪镇江寨村，曾任中国国民党第一副主席，台湾海峡交流基金会（海基会）董事长。见到福建家乡来的同胞，江先生十分高兴。江先生曾两次到大陆，对大陆的高速发展印象颇深，因此他在同宋峻副主任交谈时感慨万千，对大陆赴台进行文化艺术和各种学术交流活动表示支持并希望长期坚持下去，取得更大的成果。宋峻副主任也向江先生介绍了福建省的发展变化，尤其是社会生活、经济建设、文化艺术和海峡两岸交流交往等方面取得的重大成果。

四

高雄市地处台湾西南部。相比较而言，高雄市开发得比较早，与台南、北港、嘉义、麻豆等地并称为台湾历史最悠久的地方，居住着许多大陆迁来的居民。后来经过了解才知道，这些居住在高雄的外来人，一大部分是国民党败逃台湾后，集中居住在眷村的一代、二代、三代退役老兵及其子孙，还有一些是经商做生意的大陆人及其后代们，他们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北方人纯正的普通话口音，其中许多人着迷于京腔京味的京剧，很多人是档次相当高的京剧票友和传统器乐发烧友。因了这样的缘故，我们这批入岛的京剧票友，专程走进了高雄，在那里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颇有质量的京剧票友演唱会。高雄的京剧票友，年迈者有七八十岁，年轻的小姑娘最小的不到20岁。高雄票友租用的是一层半新不旧的老楼，演出场地比较一般。但是演员们换了行头往台上那么一站，亮出嗓子一吼一唱，也是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加上琴师和传统中国乐器伴奏，不论是对唱还是独唱，音乐效果俱佳，赢得了票友们、观众们的一阵阵喝彩与掌声……

闽台京剧票友们除了演出，还安排了数次座谈会。座谈的内容除了加深老朋友印象，更有彼此从不熟悉到交流交谈后成为好朋友。更多的是京剧票友们对艺术的切磋，探讨如何更加广泛地培养新一代票友等等话题。台湾京剧票友基本是业余的，专业的团队生存困难，原因是没有经费支撑。早年有些京剧票友经营公司，可是招收新生相当有限，难以为继。一位退休的税务职员告诉我：他退休后可以每月领到近6万元新台币退休金，专门拿出1万元参加各地举办的京剧票友演唱活动，不仅演唱水平提升，而且结识了许多票友，还能天天心情愉快延年益寿。从他的人生经历中，我看到了京剧艺术强劲的生命力、鼓动力和感召力。

（作者系中共福建省委原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