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25 09:5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何大年

 

何厝少年在“8·23”炮战中

何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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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小八路》小人书封面

 

我的家乡——何厝,地处厦门东南角,与大金门、小金门(也叫烈屿岛)隔海相望,南面是大担岛、二担岛、三担岛。何厝由领兜村、上何村、中街、四家、下何(也称湖仔西),塔埔、黄头、下堡,寻边等村社组成,宛如几颗璀璨的明珠洒落在厦门东海岸边。村前屋后绿树成荫,冬暖夏凉。

1949年10月中旬,厦门解放,国民党退而据守台湾、金门等岛屿,一条海峡将两岸骨肉隔离开来,盘踞在金门岛上的国民党兵,时常炮击何厝等村庄,并派飞机轰炸。在一次袭击关帝庙时,我父亲被炸身亡。之前,我大哥也被国民党抓去做苦工累死。

1953年,我上禾山第四中心小学读书。学校组织了许多“学习小组”。我们这一组时常讨论如何“学英雄见行动”,怎样当个三好生。

下面就说一说1958年“8·23”炮战时,我们的表现。

8·23”炮战,是我人民解放军对国民党军的一次惩罚。1958年7月下旬,厦门东海岸所有的村庄,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备战。

7月中旬,解放军的一个通信班进驻位于中街的万顺楼,他们受命来何厝布置通讯电话线路。住在隔壁的我们觉得好奇,放学后,我、阿猪和胜源常常围着叔叔们问这问那,他们不厌其烦、耐心地一一回答,告诉我们: “电话是指挥员的耳朵,保护电话线,保证电话畅通无阻,就是保护指挥员能顺利指挥作战!”从通信兵叔叔那里,我们学会了如何查接电话线,以及“拧线法、锁口法”等快速接线的专业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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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八年,英雄小八路何大年(左)和

何阿猪在何厝前线查接电话线。

 

 

转眼到了7月底,解放军炮兵部队陆续到位。上级组织村民们疏散到后方,留下部分基干民兵,守村庄,坚持农业生产。同时决定禾山第四中心小学整体后撤。对此,我们小组集中讨论认为,应该“参加炮战,为亲人报仇!保卫家乡、保卫学校!”当时,我12岁、伙伴中最大的也才14岁!但我们毅然留了下来。

留下后,乡党委要我们做好“上通下达”的通讯联络工作。我们5个同学,轮班守护在电话机旁,保证了24小时有人值班。即使在炮战最激烈的日子里,也都能出色地完成通信联络工作。

我们几个小伙伴还帮助修建工事,一天下来,手上肩上都磨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但没人喊累喊苦。到了傍晚,解放军叔叔要留我们吃晚饭,我们先应付,然后瞅准机会一个个开溜。因为战时后勤保障较为困难,我们多吃一碗饭,叔叔们就少吃一碗,叔叔们若吃不饱,就不能狠狠打击敌人。

那段日子,修工事的解放军叔叔们,没有时间休息,更谈不上换洗衣服。我们上阵地向叔叔们要脏衣服时,叔叔们无论如何不肯给。跑了几个阵地,都是空手而归。但一回生、二回熟,几天下来,我们终于在营房里的床底、或是空弹药箱里,找到叔叔们的一大堆脏衣服。衣服是“胜利到手了”,怎么洗成了问题,男同学起初洗不来,就负责撑伞为女同学挡雨。叔叔们的衣服大多溅上了黄泥巴,有的白布都变黄了,衣服领口上凝结着厚厚的一层油垢,每件衣服要洗好几次才能干净,一块肥皂没洗几件就用完了。女同学们手脚泡在水里,一天下来冻得发抖,嘴唇发紫,但没有人叫苦喊累。看着女同学洗衣服,我们男同学手痒了起来又加入了洗衣的行列。男同学洗不大干净的衣服,女同学拿过去再洗。

解放军叔叔的许多衣服破了,我们就拿出平时省下来的零用钱买针线,帮叔叔们修补。男同学不懂针线活,就边学边补,有时候由于犯困,指头常被针刺破流血,可谁也不吭声。有一次我把裤筒缝到一起还不知道,女同学凑过来一看: “不合格!”只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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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董必武副主席接见英雄小八路代表

 

有一天深夜,我们都在梦乡了,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卡车声。值班的胜源同学从汽车吃力的引擎声中判断出是运送炮弹的卡车,便唤醒伙伴们,赶快穿上衣服,冲向炮阵地。只见解放军叔叔、基干民兵正忙着将一箱箱的炮弹从卡车上卸下来,抬入弹药库。我们围凑上去,争着扛运。“哎呀!好沉啊!”我刚抬上箱子的一头就叫了起来。原来一发炮弹一百多斤,我那时还不及炮弹的一半重呢! 难怪抬不动。这时候,叔叔们怕我们压坏了,抢着抬走。我们几个孩子急得大叫: “我们也要抬!”一人扛不动,就两个人抬,阿猪和我、锦治和佳汝每两个配合抬一箱,抢到一箱就抬走。 “哎呀!”一不小心,锦治突然踩在箱盖上,一颗铁钉刺穿了她的脚背,鲜血流了一地,大家赶紧劝她休息,可她只作了简单包扎,又跑回来,继续抬。

记得“8·23”炮战后的一天下午,我们五个同学把洗好的衣服送到香山炮阵地。刚到阵地,解放军叔叔们朝我们大喊: “要打炮了!快进洞里去!”进洞后,我们发现炮弹已从箱里搬了出来,正准备擦拭。于是拿起木片,把厚油刮掉,再用布擦拭。眼看着亮睁睁的弹头安装上引信送入炮膛。“轰轰轰……”一发发炮弹飞向金门料罗湾。个个心情格外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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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雄小八路纪念馆”前齐唱《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七月底八月初,学校放假前,老师给我们布置暑假作业,正赶上炮战的非常时期,但我们没有落下学习。外面炮弹呼啸,爆炸声一浪接一浪,防空洞里,我们借着煤油灯光,读书声此起彼伏。没有凳子,就坐在石头上,没有课桌,就把作业簿摊开放在大腿上。作业完成了,纸张用完了,就用树枝在地上的沙盘里练字。没有打炮时,就出洞展开支前活动,从而做到了学习、支前两不误。

8月初的一天,郭胜源找来一把钳子、一卷黑胶布,神神秘秘地对着我们说: “阿猪、大年,我们一起去保护指挥员的耳朵!”意思是叫我们去查接电话线。于是我在前,阿猪第二、胜源押后,三人光着脚丫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壕沟里。眼睛盯着电话线,一心寻找是否有断线的地方。终于在塔埔与何厝交界处,发现三条电话线断了,线头裸露在外。阿猪当即迅速接好一条线,我也跟着接另一条线。此时,我突然感到手一阵酸麻,“有电!”我叫了起来,阿猪凑了过来说:“肯定是叔叔们在通电话! 快把线压在一起!”我们用小手把两条线头叠压在一起,虽然手被电麻得龇牙咧嘴,但没有放松。过会突然没电了,我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把线接好,再拉一拉,看是否牢靠。另一条断线,胜源拉来拉去,就是接不到一块,发现是长度不够,“怎么办?”我拉着阿猪的手,飞快地向香山炮兵阵地奔去,向连首长汇报情况,他立即指派两名通信兵带着话机和一大捆电话线跟随我们来到现场,很快,断线就接好了。

连首长把我们查接电话线、开展支前活动的情况向师首长一一作了汇报。刘师长说:“他们就是当年的小八路!”并向厦门市政府作了通报。“8·23炮战”后,厦门日报社采访了我们,以“今日英雄小八路”为题,首次报道了我们支前活动的情况。9月初,炮兵指挥部给我们送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 “小英雄志气高,巩固海防逞英豪!”

作为“英雄小八路”的代表,我先后向全市中小学以及各阶层的人民作了多次汇报,两次出席省民兵代表会。1958年11月,党组织让我代表“英雄小八路”出席全国第二次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会上,我作了题为“英雄小八路”的发言。此后,何阿猪、何佳汝等人也先后到北京参加各种会议。我们受到了毛主席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接见。

之后,“8·23”炮战中我们的支前活动事迹,如我和阿猪接电线,被编入小学课本。“英雄小八路”也被编撰成小人书,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还拍了故事片《英雄小八路》,在全国上映。《英雄小八路》的主题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1978年被选定为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

如今,我们虽然都已退休了,但仍将用实际行动,以各种方式,为祖国的统一、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