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大王吴羹梅的创业人生
吴羹梅
如今极寻常的铅笔,70多年前我国却无力自造。从小学生用的普通铅笔,到工程技术人员用的高级绘图铅笔,一概依赖进口。这个历史直到1934年,才被一位年轻的留日学生吴羹梅改写。
创办铅笔厂
吴羹梅,学名吴鼎,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县人,1906年出生于一个亦官亦商的家庭。1928年8月东渡日本,寻求实业救国。1932年,结束了横滨高等工业学校应用化学科三年的留学生活,到真崎大和铅笔株式会社神奈川工场实习,希望尽快掌握铅笔制造技术,回国自办铅笔厂。真崎大和铅笔株式会社社长数原三郎闻知此情后傲慢地说:“办铅笔工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到你吴鼎二世,你们国内也办不成铅笔厂,还是买我们日本的铅笔吧。”这位日本铅笔帝国的大亨的话深深刺痛了吴羹梅的爱国之心。但他毫不气馁。1933年11月从日本回国,翌年7月,面对重重困难,开始了铅笔厂的筹建工作。
上世纪30年代的旧中国,外货充斥,官僚、军阀、流氓等各色恶势力横行,任何一颗民族工业的种子欲破土发芽,都必须冲破层层的重压。吴羹梅办铅笔厂也是如此。
建厂,首先必须有资金。吴羹梅开始四处张罗筹资。经过奔走游说和不懈地努力,在众多的亲友中募集了股资2万多元,加上妻子章伟士募集所得3万多元(后又增至5万元),总算凑齐了办厂初期费用。随后,章伟士在上海南市斜徐路1176号购得一处倒闭了的缫丝厂旧厂房。接着建立董事会,有大小股东百数十人,潘公展被聘为董事长。铅笔厂终于在紧锣密鼓中开张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铅笔厂刚刚开始投产,一天深夜,厂房着火。在吴羹梅与工人及时扑救下,大火被扑灭,没有酿成大祸。事后得知,火是当地几个地痞流氓所放,因其几番上门敲诈未能满足,便想以此给吴羹梅一点颜色瞧瞧。
事件虽然平息了,吴羹梅仍然担心受怕,寝食不安。他的同学马雄冠闻知此事,建议他拉上海滩头面人物杜月笙入股,以资庇护。于是,杜月笙以入股费500元做了股东。从此地痞流氓便不再寻衅滋事了。
初建的中国国货铅笔厂规模很小,全厂不足百人,共有4个车间和5个科室。吴羹梅任厂长兼协理,主管供销、融通资金等对外联系之业务,并兼管技术;章伟士任经理,主管财务;郭子春为工程师,主管全厂的技术工作。1935年10月8日中国标准国货铅笔厂正式投产营业。
中国标准铅笔厂首先推出的产品是以“好学生”和“小朋友”命名的普通飞机牌铅笔。一经问世,便面对铺天盖地的外国货竞争。当时,行销于我国市场的各种外国铅笔多如牛毛,高档货有德国的“三堡垒”、美国的“美女”牌,中档货有德国的“老鸡”牌,低档铅笔更有各种牌号的日本货。几经磨难诞生的中国标准国货铅笔厂在外国货的挤压下,能否站稳脚跟呢?
中国标准铅笔厂是幸运的。“九·一八”事变后,全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提倡国货运动,给这个厂带来机遇。它第一批投放市场的铅笔反映良好,各大文具批发商要求连续供货。吴羹梅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请潘公展题写了“中国人用中国铅笔”八个大字,印在铅笔上,广为宣传,扩大了影响,增加了销路。中国标准铅笔厂因此站稳了脚跟。
1937年,吴羹梅又推出新产品——高级制图铅笔,并为它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鼎”牌。这意味着它要鼎立于铅笔之林,要让外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的制造能力。接着,又成功地完成了一种新的尝试——完全采用国产原料制造铅笔,即采用苏州的黏土、湖南的石墨、东北的椴木,制出全新的“完全国货”。为赢得市场,他不惜以每罗(注:1罗为12打,一打为12支)六七角钱的赔本价格销售。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战火很快蔓延到上海。8月,国民党政府决定上海民族工业内迁,而吴羹梅的中国标准国货铅笔厂却不在其中。
不内迁,摆在吴羹梅面前的出路无非两条:或关厂出盘;或像许多不得内迁的厂家一样,挂起英、美、比等外国公司的招牌,静观待变。两者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必须内迁,舍此别无他途。几经奔走,终于得到批准。1937年10月,中国标准国货铅笔厂踏上了漫漫的内迁之途。
那时,整个上海运输拥挤不堪。除军运外,尚余的为数不多的一点运输工具,几乎全被宋子文临时成立的所谓上海市运输委员会所控制。吴羹梅内迁工厂只能靠高价租四只小木船,由一条小火轮拖拉着,上面插着绿色的伪装,在狭窄、蜿蜒的河道上,艰难地爬行着。不时还要预防呼啸掠过的日本飞机的扫射与轰炸。他们在战战兢兢中,于11月中旬抵达武汉。
1937年底,中国标准铅笔厂在武汉复工。不久,九江、安庆沦陷,铅笔厂迁至宜昌,安顿下来后不久,也就是大约几个月之后,武汉又告失守,铅笔厂只得第三次内迁。1938年11月,铅笔厂的设备抵达重庆,终于结束了为期一年多的艰险的迁徙生活。
然而重庆也不太平,日本飞机轮番而至轰炸滋扰。敌机一来,工人们便不得不停下机器,躲进防空洞,一躲就是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整天不能见天日,生产无法正常进行。1939年底,在一次敌机轰炸中,吴羹梅因躲避不及被炸伤送进医院,所幸工厂未受损失。翌年铅笔厂第二次被炸,成品车间中弹,上万罗的铅笔被付之一炬,损失惨重。再加上缺少原料的补充和电力的供给,以及产品的推销等一系列问题,中国标准铅笔厂的月产量降到最低点。
铅笔厂为维持生产屡屡向银行借款,负债不少。鉴于这种情况,章伟士建议,重返上海建厂。吴羹梅坚决反对。于是,铅笔厂领导层出现了分裂。吴羹梅说:只要抗战需要,再艰难也要尽力维持。” 1941年底,章伟士、郭子春脱离中国标准铅笔厂,与吴羹梅分道扬镳了。
吴羹梅接任中国标准铅笔厂总经理一职。他筹措资金,改组机构,加紧生产,使铅笔厂很快又走上了正轨。1942年元旦,迁川工厂联合会在牛角沱生生花园举办会员工厂出品展览会,中国标准铅笔厂送去了自己的产品,并特制了两支一丈多长的大铅笔醒目地陈列在展架上,受到山城民众称赞。
国难当头,民营内迁工厂的经营环境非常恶劣。一面是急聚膨胀的通货,致使工厂虚盈情况严重,资金周转失灵,原料补给困难;一面是国民党政府税收不减,严格的限制贷款,严厉的管制平价,从而把后方的民族工业一步步逼上了危险的境地。直到1945年8月抗战胜利了,这种处境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陷入了绝境。附属中国标准铅笔厂的中和化工厂、中国标准锯木厂均因此而被迫停产,铅笔厂虽勉强维持,但也只能靠借贷度日。
国共重庆谈判期间,吴羹梅作为工商界的代表曾三次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得以亲耳聆听其对共产党有关方针政策的阐述。他感觉到民族工业的希望在共产党身上。抗战刚一结束,吴羹梅即参与了民主建国会的筹建工作,投入反内战、反独裁的斗争。
1946年初,伤痕累累的中国标准铅笔厂在上海丹徒路复工。谁料,国民党政府对美国进口货征税极低,甚至不征税。价廉物美的美国铅笔便毫无阻挡地冲入中国市场。弱小的中国民族铅笔业根本无力与之竞争。复工不久的中国标准铅笔厂岌岌可危了。不得已,吴羹梅联合上海铅笔厂、长城铅笔厂,要求政府提高铅笔进口税。几经交涉,始获准许,美国铅笔的进口势头得以扼制。
可是,国民党统治区的恶性通货膨胀终使中国标准铅笔厂陷入灭顶之灾。在这种境况下,铅笔厂如何再继续生产下去?解放前夕,中国标准铅笔厂积债如山,生产停顿,濒于破产的边缘。
1948年底,吴羹梅接到了共产党邀请其参与新政协筹备活动函,欣喜异常。他和几位朋友就处理公私、劳资关系问题拟具了建议,请人先送往当时中共中央的所在地西柏坡。随后于1949年元旦,携家眷绕道香港北上,3月初抵达解放了的北平。
1949年4月,各界民主人士组成首批“民主东北参观团”,由吴羹梅带队前往老解放区参观考察。他们走访了许多工矿企业,看到了共产党在经济恢复和经济建设中所做的艰苦努力,特别是共产党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的政策,深为感动,决心跟几位朋友就处理公私、劳资关系问题拟具了建议,请人送往当时中共中央的所在地——西柏坡。1949年6月下旬,吴羹梅返回上海。随后,即与有关方面协商建厂事宜,并派出10余名技术员工带着整套制笔设备前往哈尔滨建厂。这是第一家上海私营企业与国营企业合营在外地建厂,在当时的上海引起很大的轰动。
1949年9月,吴羹梅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代表大会,10月1日,参加了开国大典。一个来自国统区的中小工商业者,受到共产党如此厚遇,令吴羹梅感慨万千。新中国成立不久,他便被委任为中央财经委员会委员和私营企业管理局副局长。
1950年5月,中国标准铅笔厂偿清了全部债务,实现了公私合营。1954年,上海市铅笔行业在吴羹梅的主持下,成立了公私合营中国铅笔公司,吴羹梅任私方经理。1955年6月,上海市制笔行业全行业公私合营,取消了中国铅笔公司,成立上海市制笔工业公司,吴羹梅再度出任私方经理。中国的民族铅笔工业走上了飞速发展的新生之路。1983年3月中国制笔协会成立,吴羹梅被聘为协会的名誉会长。1990年6月1日,吴羹梅病逝,走完了他人生征程中的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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