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8 23:4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马星辉



一棵文化大树

 

马星辉


 

 

2019己亥年1月的一个清晨,早起时分突有一阵寒风袭来,气温骤降,天空乌云阴沉,感到这个冬天有点冷飕飕地。

从福州传来不幸的消息,1月21日晚9时许,我们所敬重的何少川同志在审改《走进大田》书稿时,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时,我在邵武之地,听到这个意外之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这个消息是确切无误后,不由发出一声长叹,仰望着东南方向无语了许久,心中顿感到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世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苍茫天地间,我们匆匆如过客。

就在前几天,省上一批作家还跟随着精神焕发的何少川同志走进八闽大地的梅列区,他怎么突然之间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悲痛之余,心中哀道:“惜哉!痛哉!我们心中的一棵文化大树倒下了!”

何少川同志生前是福建省宣传战线上的一位权威的资深领导,曾任中共福建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兼省委党校校长,福建省政协副主席。他德高望重,众心归属,在福建宣传战线与文化艺术界可谓是谁人不识君?如今他驾鹤西归,撒手阳间,泪洒榕城。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己经近三年了,这种怀念始终挥之不去。只要一想起何少川同志生前的音容笑貌,点点滴滴就在眼前浮现。每翻开一本书,在字行之间似乎看到他慈祥地向着我们微笑,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明星,觉得是他在眨着智慧的眼睛,一切都让人沉浸在不尽的追思之中。

有道是:丰碑存世,身长在,情长在,情长在,则痛常在。在思念何少川同志的时光里,深深地对他说一声:怀念在心底,无论他知道与否?只盼他在天堂一切都好。

 

 

诗人桐华说:“世上有许多种遇见,最美好的,莫过于在我最美的年华里与你相遇,时光在每一秒的绽放与流动中变得珍贵而隽永。”

有幸认识何少川同志是在十八年前的2003年,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无奈的夏天。当时党政部门报刊散滥,中央下决心治理淘汰一批没有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靠摊派发行的报刊,从根本上切断报刊经营与部门职权之间的利益纽带,让权力从报刊经营活动中退出。在那次治理中,全国约1000家行业报面临生死抉择,其中300多家县市级报纸将停办。

当时我任邵武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邵武报》总编,《邵武报》正办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在读者中有良好的口碑与众多的拥戴者。

屈指可数,那时福建省只有两家拥有全国公开发行刊号的县级党报,《邵武报》是其中之一,为每周三报,四开八版。由于报纸采取走党报与晚报相结合的路子,信息量大,可读性强,发行量达到13000多份。为当地经济更好更快地发展起到了很大的影响作用,得到邵武市委、市政府的充分肯定。

报纸在这个欣欣向荣的关口上如果停办?着实十分可惜,而且报社近20名新闻从业人员将失去新闻岗位,重新择业,几名聘用人员将面临失业。为此我们忐忑不安,不知道去向在何方?

所幸的是,恰巧那次何少川同志到邵武调研工作。邵武市委书记在汇报完市情工作后,顺便提到了邵武报即将面临的处境,言外之意希望省委宣传部能视情关照则个。

但大家也都风闻何少川同志的原则性极强,工作上从来不讲情面。在当时全面治理报刊一刀切的时候,有可能对此事不予理会。不料,当何少川同志听了邵武市委书记的恳求后,略沉思了一下后,决定特意到邵武报社了解一下实际情况。

他在报社编辑部一边听取工作汇报,一边认真地翻阅报纸合订本。许久,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没说一句或褒或贬的话?这让众人在心里都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的评价如何?直到快临走时,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言道:“面对新形势、新任务,你们做到了与时俱进,发挥了一张基层党纸宣传党的方针政策,解疑释惑的政治功能,做到了反映民生、民情、民意的桥梁作用。”

这简短的评价让我们欣喜不己,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且不管明天这张基层党报的命运如何?能得到分管全省意识形态最高领导的充分肯定,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值了!

后来,在全国一刀切的情况下,邵武报仍然被取消了全国公开发行刊号,但保留住了一个内部刊号,更名为《今日邵武》,报纸得以继续延办下去。能有如此一个结果,这在当时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邵武报社的全体人员心知:这定然得益于何少川部长实事求是,善解民心人意,了解县情民情的一份爱心在其中;得益于他从调查研究中掌握了实际情况,能够运用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调查研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搞一刀切,从而作出了一个妥善的决策。

 

 

2015年我退居二线,有幸加入了省炎黄研究会与省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走进八闽》大型采风活动。这个采风活动不简单,它前后历时了十二年之久,何少川同志带领着作家们走遍了八闽的山山水水,足迹踏遍了福建省的每一个县域。被业内称为福建历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最接地气、最有成效的活动。这在全国亦属首创,是纪实文学全方位叙写县域文化的新样式,展示出生机勃勃的八闽新画卷。其成就在福建文化史上无疑具有里程碑意义。出版的《走进八闽》丛书对当地的历史、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名人、旅游、名胜发展概况有着精准的反映,全景式地反映了每一个县市区的概貌。被读者称之为福建的“新县志”“文学版县志”。

我由衷地敬佩,《走进八闽》采风队伍的强素质、高水平,队伍中绝大多数是中国作协和省作协会员。所创作的报告文学、散文作品,文藻优美,视野开阔,议论精辟,布局宏大。其中的许多作家既是改革开放、加快福建建设的领导者,又是参与者、亲历者、见证者。在走进的十二年中,他们风里走、雨里走、山里走、田里走,始终保持正确的创作方向、旺盛的活力,与时代同步伐、以人民为中心。以敏锐的眼力、灵敏的脑力、奋进的笔力、勤快的脚力去感悟生活,深入生活,高于生活,创作出了一篇篇无愧于时代的文学作品。

作为一名作家,我参加过不少不同类型、不同主题的采风活动。但《走进八闽》这个采风团与众不同,它是最让我由衷赞佩的一个作家队伍,不仅领导有力、组织有力,有功力与战斗力,且有凝聚力,有活力,处处体现了一种文人相亲、团结友爱的温馨与关爱。

在这支作家队伍中有不少的厅局级干部的作家,领头人何少川同志更是一个省部级的领导与知名的作家。他毕业于厦门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专业,长期与文字打交道,他的散文被中国作协书记翟泰丰同志赞为“思越千载,哲情博大,思理深邃;赋大自然之灵气,抒山川景色之壮美,吟史今人物之功过,题材广泛,才情奔放;善以散文为诗,诗中议文,文中赋诗”。故而,凡与何少川同志打过交道的人,无不被他的人格魅力与深厚的文化学识所敬佩。

与何少川同志一样,采风团中众多资深的作家们都和蔼可亲,从不摆资历与架子,他们与其它作家一样,都要完成每一次的采写任务,而且十分地认真。就如采风团秘书长林思翔同志所说:“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再高的山也爬,再陡的岭也攀,必须圆满完成创作任务。”而林思翔同志自己更是如此,身为一名正厅级的老领导,经常只身一个人前往将要采风的县域打前站,联系安排诸多工作事项。令人感叹的是,这位打前站的高级联络员,有时还受到不应有的冷落。虽然,后来了解到内情的地方联系人知道他并非是一个普通人员,而是一个正厅级的领导兼作家时,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后悔自己的不尊不该,有眼不识泰山。但林思翔同志对此从不计较,只是一笑而了之。也因此,团里众多的中青年作家们都对这些老作家们充满了敬重。在每次采风选题时,年轻的作家让年纪大的作家、男作家让女作家先选。这在采风团已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细思之下,如若没有何少川同志的以身作则,没有他的全力支持与亲力亲为,就不可能有走进八闽大地八十多个县的华彩文章;成为中国现代散文史上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经典。

对此,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作家马照南同志深有感触,他在“走进八闽”采风活动结束的会议上,以“走进”为首字写以下对子:

“走笔新时代,五百位作家著弘祖履,跋山涉水沐风栉雨,历时十余载踏遍八闽秀丽山水;

进诸市县区,二千万美文秉太史笔,融铸古今文史精华,汇梓玖拾集增添百阁美文典籍。

这副长联应该是《走进八闽大地》最为客观、最为贴切、最为归纳的真实写照。而所展现出的这一切,都离不开何少川同志的呕心沥血与人格魅力的召唤。这一套丛书是他带领作家们深入基层,跋山涉水、栉风沐雨,12年风雨兼程,12年披荆斩棘,12年的艰辛采风,与文学同行,一路走来,写下两千多万字的报告文学和散文,尉为大观,独具风采。可圈可点。

何少川同志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他以出众的能力,非凡的勇气,催开了绚丽之花。毫无疑问,《走进八闽》丛书是福建文史界、文化界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个浩然工程,它必将以一个耀眼的坐标,镌刻在福建文化历史的丰碑上。

回首往事,历历在心,我受这个采风团良好氛围的影响,主动要求撰写相对困难的报告文学任务。何少川同志在赞许的同时对我说:“你是从宣传部门走出来的作家,要求必须高一些,所写的文章形式到内容要有历史性、权威性、史实性、厚重性、知识性、可读性,绝不可胡编乱造,天马行空。文章的形式与内容也应与时俱进,有所创新,适应当下的阅读习惯与要求。

这些话让我在写文时注意在故事性与可读性上下功夫,在适应当下的阅读习惯与要求的同时努力使文章做到开卷有益,让人阅读后有所感悟、有所启迪、有所警示、有所收获。

记得有一次,我向他汇报创作长篇小说《天道》的进展情况。他听后鼓励我说:“人,是要有点信仰与追求,有了信仰,人生才更加高尚,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何少川同志的话让我更进一步明白: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坚持一份喜爱,充实人生,是拼尽全力和决心去做一件事。所以,我坚持不懈地文学创作,在采风团走进八闽的六年中,在完成数十篇采风文章的同时,还创作了三部共计10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如若没有何少川同志的激励与教诲,没有《走进八闽》采风团这些老领导作家们的勤奋为榜样,就不可能有我的这些创作业绩。

 

 

马照南同志在他的文章《永远的一支笔》中追忆道:

“少川同志审改时很细致很认真,从用词的科学规范、文字简洁优美,到标点符号,都十分考究,一如他在福建日报当记者、编辑;也一如35年前开始主政省委宣传部工作以来审改各类文稿和批件。

而如今这一支笔,普通的公文笔,轻轻搁在《走进大田》书稿208页。写作或审改文稿,是何少川同志日常生活的一个习惯。但此时,搁在稿上的笔却成为一个永远的定格。

这篇文章,成为少川同志最后审改的书稿;这支笔,成为他最后用过的笔。这,构成一幅永恒的画面。少川同志以他对党的无限忠诚,把毕生的精力和智慧,无私地贡献给党的宣传事业、精神文明建设事业,贡献给了他所钟爱的文艺创作。他,是在工作岗位倒下的!真正为弘扬福建文化事业鞠躬尽瘁!”

看到马照南同志的这篇回忆文章,我心情极是复杂与忐忑不安。因为何少川同志永远的这支笔定格在《走进大田》这本书稿的第193页,而恰恰正是我所写的《善行人间,孝道大田》这篇文章。为此,我心中纠结不己,难道是因为这篇文章写的不妥?让何少川同志耗精费神?难道是……

在采风团中,大家对何少川的每一句评价都十分在意,无论是批评与表扬。记得有一次作家林朝晖告诉我说:“昨天晚上何书记表扬了我们俩个呢,说我们的报告文学写的不错呢。”我听了心中感到十分地欣慰与荣幸,说实在的,能得到何少川书记的表扬很不容易,不亚于一部作品获了奖还高兴。林朝晖也是一个颇有成就的军旅作家与写报告文学的行家里手,获过不少奖项,看他得意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我。

人世间,有些情,无需甜言蜜语、轰轰烈烈,只需一声平淡的赞许,一声轻轻地懂你,便足矣。它能让人拼尽全力和决心去做好一件事,但我不知,自己是否让何少川书失望了?但我深知何少川同志热爱生活,对大自然中的生物都充满了爱意,何况对待像我这样一个老部下。

何少川对郁郁葱葱的大树情有独钟。他在散文《杨家溪探谜》一文中写道:“800多年过去,虽然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们历尽沧桑,如今却茂密参天,葱茏翠碧。”文章写的是榕树群,赞美这些枝繁叶茂的古榕,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撑起一片绿色,为人们遮风挡雨。它们以四季常青的身姿,为人们带来美景,以身荫泽后人,用心福佑百姓。

其实,在我们福建作家们的心目中,何少川同志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棵有众多特质揉合在的文化大树:他像柏树一样,性格独立而又意志坚强。既能吃得了苦,也不爱与其他树争荣,要求人甚少回报,可靠又低调;他又有着梧桐树的魅力,气质独特出众,充满了无限激情,受到作家们的依赖和敬重;他像柳树一样,文气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强大的内心,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能够吸引到很多真心朋友;他又似水杉树一样,叶子是有刺的,外表看起来很高冷,但只要和他相处的久了,就会发现他内心的包容与善良;他如同桂花树一样,性格低调内敛,但做事有条理,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又像枫叶树一样,热情似火,爱恨分明;他像松树一样,不畏艰难,勇往直前;他又像合欢树,性格温和,为人和善,毫无保留的对待别人,和他待在一起总感觉很舒服,能收获善意与温暖……

 

 

前不久我参加“知名作家看三明”采风活动,又一次走进大田,仿佛就像是三年前《走进八闽》时的那次采风,总觉得你在队伍前面行走,时不时传来你谈笑风生的声音……

但让人惋惜长叹的是,山在、水在、树在,你却不在。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山水作证,何少川同志的风骨风韵,清气长存在我们心中。

最深沉的爱总是风雨兼程,最浓厚的情总是冷暖与共,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而在心上。欢聚是幸运,离别是常态。我们所能做的,当年相聚时,大声言谈欢笑,离开后,永远怀念,常忆,长忆!

 

夜宿在大田,仍是三年前跟随何少川同志走进八闽时曾住过的宾馆。

四周人静,月光如水,我难以入眠,伫立在窗前,大田溪水缓缓而流、平静的水面悄然无声、空灵悠远,显得恬宁幽深。往事己一去不复返,所有一切都成了追忆、惜忆。跟随何少川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令人扼腕长叹,心意荒芜。但欣慰的是,何少川同志走的很安详、完美,没有更多的遗憾与未尽,唯一的便是对作家们的友情不舍。

何少川同志是一棵永远长青的文化大树,你屹立在高峰,站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