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09 10:06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益群

抗倭女英雄——瓦氏夫人



《瓦氏夫人》歌舞剧照


瓦氏夫人是壮族土司时代的巾帼英豪。她带领田州壮族兵与湘西苗、瑶各族人民组成的抗倭军队,听从朝廷的征调,开赴抗倭前线,为保国安民立下赫赫战功,被敕封为二品夫人;她带来的军事、武术及医药促进了与中原的文化交流和融合,泽被后人。

巾帼英杰 镇抚一方

明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瓦氏夫人出生于广西归顺州壮族土官岑璋之家,原名岑氏瓦。岑氏瓦跟随在父亲身边,朝夕相处,父亲对家事、州事的管理,对岑氏瓦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因此谙熟理民之策。

壮族自古尚武,在尚武精神环境里长大的岑氏瓦,从小喜爱武艺,史载:“她聪敏好学”,瓦掌握了不少兵法韬略,练就一身过人的武艺,其中最擅长的是双刀。明末清初的吴殳曾在他的军事著作《手臂录》中的《双刀歌》这样赞道:“女将亲战挥双刀,成团雪片初圆月”,足见岑氏瓦刀法纯熟、自如,得心应手。岑氏瓦为人正直,助寡扶弱,乡里人都很爱戴她。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数年过去,到了明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田州州官岑猛慕名前来求亲。婚后,少年夫妻恩爱异常,并生下长男岑邦彦。田州府地处桂西的右江谷地中段,峡谷平原连绵百里,盆地开阔,物产丰饶。州官岑猛在岑氏瓦的辅佐下,内修州政,外结流官,一派政通人和的气象,百姓安居乐业。

明弘治年间,朝廷在桂西大规模实行“改土归流”,让土司易地担任流官,以免坐大,但土司多不愿离乡赴职,一些边州土司为了抑制朝廷“改土归流”的政策,不惜发动叛乱,即田州之乱。为了权力之争,一时间,岑氏宗族陷入刀光剑影的血雨腥风中,而势力日强的田州府岑猛恃强凌弱,压迫其他州土,攻城掠地,扩大地盘。岑氏瓦看到岑猛的变化,心中焦虑,不时劝告,岑猛起初还能略听一二,时间一久,便心生厌烦,又先后娶了妾侍,生下邦佐、邦辅、邦相三子。岑氏瓦无奈,只得独居衙外别馆,教习儿子习文练武,聊以度日。

明正德十三年(公元1518年)秋,岑猛袭杀龙州,被泗城土司岑应与养子梁接觑了个空,田州失陷,岑猛为将功赎罪,应御史陈金的征调,率俍兵前往围剿江西华林盗,所向无敌,盗平后擢升为指挥同知,“复知田州府事”。

明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为报复泗城府土司对田州的进攻,岑猛“以异姓乱宗,冒袭州事”为由,并约南丹、那地、东兰诸州同姓土司合兵问罪梁接,岑猛亲率俍兵进攻泗城,梁接哪里抵挡得住大兵压境,岑猛连拔六寨,攻破泗城,梁接畏惧,逃至明军寨中,重贿参将沈希仪,让他诬告岑猛造反。

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都御史姚镆率军8万进攻田州,岑猛、岑邦彦被杀。姚镆入驻田州,纵兵掠夺,引起岑氏土官们的反抗,“田州之乱”更趋复杂和混乱。次年,朝廷派左都御史王守仁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前来平叛,当王守仁了解到岑猛因为势所逼并非反叛时,他改“兴师征剿”为“怀柔之策”,一面为岑猛平反安抚叛众,一面奏请朝廷由岑猛长孙岑芝袭田州土司,岑氏瓦辅政,岑邦相摄行州事。在王守仁奏章呈文上报时,认为岑猛和岑氏瓦是同宗同姓通婚,有违朝廷“三纲五常”的伦常,便将岑氏瓦改名“瓦氏”。

此后,田州府内争夺权力的斗争愈演愈烈,家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瓦氏从幕后走到了田州的政治舞台前,她以重振田州为己任,力挽狂澜,独撑危局,先后粉碎了岑邦相和岑邦辅勾结各路土司夺嫡篡位,欲侵吞瓦氏祖孙的“官给养田”,陷田州于祸乱的阴谋,经过一番殊死争战,瓦氏力克时艰,稳定了田州的政局,赢得了田州几十年的和平安定。《百粤风土记》赞曰:“田州临大江,地势平衍,沃野方数百里,精兵万人,一呼即应。”

《田阳县志》又记载:“嘉靖七年,交趾兵侵犯湖润边境,土官岑璋向其女瓦氏夫人求助。”瓦氏夫人得讯,率领田州兵开赴归顺,助父抗击交趾,保家卫国。交趾(越南)以象队开路,瓦氏父女指挥镖手放飞镖,弩手射毒箭,专打大象眼睛及前额要害,很快象队就乱了阵脚,瓦氏夫人抓住战机,挥剑率队冲杀,直捣敌兵营寨。

雍正《广西通志》记载:“瓦氏朝夕语以朝廷恩德,二十九年,芝从征海南,没于王事。瓦抚曾孙太寿,太寿夭,复抚太禄,凡州之利害,躬为规划,内外凛然。”岑芝率俍兵赴海南平叛,战死沙场,留下长子年仅4岁,小儿尚在襁褓,瓦氏不得已,又担负起抚育重孙的重任。

听调江浙 抗倭扬名

明嘉靖三十二年,倭寇大举入侵江浙沿海。史载:“倭寇连舰数百,蔽海而进。一时浙江东西,大海南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岛倭之变,东南之民,焚劫殆尽”。倭寇的横行,使得人民无处安身,不得不离乡背井躲避倭寇。福建巡抚谭纶、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领导东南沿海军民浴血奋战,抗击倭寇,危难关头,明廷诏令兵部尚书张经总督各路兵马前往江浙抗倭。

张经曾总督两广军事,深知广西俍兵勇敢善战,他指出:“寇强民弱,非藉俍兵不可。”《明实录·世宗实录》记载,朝廷决定征调田州等地俍兵出征,“起原贵州总兵白泫及广西都司指挥邹继芳,俱充游击将军,往田州、归顺、南丹、东兰、那地调集俍兵5000人,各帅至浙直御倭”,瓦氏接到征调诏令,已近花甲之年,长曾孙继袭岑芝职,次曾孙年幼,皆不能胜任军职,便请求督府允许她亲自带兵出征,张经素知瓦氏夫人精通武术,有胆略,便从其所请,并授予“女官参将总兵军衔。”

听调随征,是明王朝定给土司的义务,瓦氏夫人带领田州、归顺、南丹、东兰、那地等地俍兵6853人,战马450匹从田州城出发,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来到浙江嘉兴。她见到张经时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是行也,誓不与贼俱生!”嘉靖三十四年三月初一,张经委派瓦氏军驻防苏州,在城外枫桥安营扎寨,瓦氏夫人严格要求部众,整肃队伍,徐宗藩《松寇纪略》载:“瓦氏虽妇人,军法甚整,下无侵”;采九德《倭变事略》中说:“以妇人将兵,颇有纪律,秋毫无犯。”

苏州知府林懋举“倚”俍兵为强,率兵与俍兵一道,投入了抗倭的斗争中。《吴江县志·倭患事略》载:“苏州知府林懋举以俍兵至,兵威大振,贼退守王江泾,明日,进至平旺”,瓦氏进驻苏州,倭寇进犯,瓦氏与官兵南北夹击,把倭寇合围在盛墩,直杀得倭寇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击之功,“斩首级一百余,战至杨家桥,又斩首二百余,远近称快,更盛墩之名为胜墩”。这一胜利打开了抗倭战场的新局面。

初露锋芒的俍兵在苏州驻守月余,随即被派驻金山卫,这里南濒大海,北连松江,西控浙东,东扼倭寇巢穴柘林,是当时浙直的战略要地,倭寇据守在川沙洼和柘林,经冬涉春,时常有新的倭寇补充队伍,令“地方甚恐”。四月初九日,倭寇3000余人突然侵犯金山卫,总兵俞大猷率兵迎击,陷于倭寇重围,形势十分危急,瓦氏夫人闻讯,率俍兵纵马奔突冲击敌阵,明人谢肇制在《五杂俎》中记载:“国朝土官妻瓦氏者,勇鸷善战,舞戟如飞,倭奴畏之”,纷纷抱头鼠窜,瓦氏部下“一兵年甫弱冠,独奋身冲锋,连杀七贼,众兵乘势追击,斩获数十,贼皆溃逃”,这些振奋人心的描述,把瓦氏夫人的英雄本色呈现在后人的面前。

倭寇不甘失败,五月集结4000余人进犯,总督张经分遣参将卢镗等“督俍、士兵,水陆击之”,这是由张经策划部署的王江泾之战,取得了抗倭的关键性胜利。张经部署总兵俞大猷、参将宗礼统兵三千与俍兵钩刀手两千设下埋伏,让瓦氏夫人把倭寇从巢穴柘林中引出,俞大猷和宗礼分两翼夹击,俍、官兵乘胜追杀,斩首二百五颗,杀得倭寇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倭寇一路向西进入浙江嘉兴,俞大猷率瓦氏尾随追击,将倭寇赶入预先设计好的大伏击圈内,瓦氏率部回防金山固守打援,总督张经和浙抚胡宗宪追贼至王江泾,倭寇逃窜到石圹湾,但张经预伏的保靖宣慰司土司彭荩臣因为新到,不谙地形敌情,倭寇这网中之鱼拼死相搏,彭荩臣失利,此时胡宗宪适时来到,他令人取来毒酒一百多坛,挑选有胆有识的士兵衣冠齐整,“驾轻舟为犒师状,载向贼所,遇贼弃舟而走”。犹如困兽的倭寇饥乏难耐,丝毫不怀疑酒中有毒,一个个开怀畅饮,中毒而死数百人。明朝官兵兵分三路,前锋佯攻,左右夹击强攻,倭寇大败,仓皇沿运河北逃至平望。张经“委俞大猷督彭翼南率永顺土兵由泖湖间道趋平望以扼贼路,令汤克宽引舟师从中击之”,倭寇又被胡宗宪带领的俍兵、浙兵、乡兵拦住,狼狈逃奔王江泾,以求固守待援,这时,合围之势已经形成,张经亲临督战,龟缩在王江泾的倭寇被斩“一千九百有奇,焚溺者无算”,当他们逃向金山卫的时候,瓦氏把倭寇残兵败将一扫而光。王江泾大捷扭转了我军民抗击倭寇斗争的形势,坚定了广大军民战胜倭寇的信心。瓦氏夫人率领的俍兵在这场战争中担任引敌以及尾击、打援和围歼逃敌的任务,其独立作战的功劳,不可抹杀。

瓦氏率俍兵到江浙抗倭,在东起上海县,西至嘉兴府、南至金山卫、北至姑苏城的广阔战场上,转战千里,经历金山卫之战,王江泾之战、陆泾坝之战、柘林之战、双溪之战、昆山之战等大小恶战10余场,屡建奇功,在江浙沿海有民谣“花瓦家,能杀倭”广为传颂(壮族花、瓦同音),当地还有平倭墩、大捷山等遗迹。瓦氏英勇善战、大败倭寇的事迹被广为传扬。

瓦氏夫人战功卓著还得到了嘉靖皇帝的嘉奖,《明史》载:“以杀贼多,诏赏瓦氏及其孙男岑太寿、太禄各银二十两,绽、丝二表里,余令军门奖赏”。

文化交流 泽被后人

瓦氏夫人之所以能在战场上令倭寇胆战心惊,除了俍兵精武强悍、勇猛无畏外,还得力于《岑氏兵法》的精髓,这是一部实战性很强的兵书,书中记有“四不许和六斩”军律;还载有“阵略”,八种阵略称为“天狼八阵”(岑族有狼图腾,所以俍兵也称狼兵),军纪严明,讲究协同作战的俍兵用“鸳鸯阵”对付倭寇,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岑氏兵法》的“器略”中记载刀、枪、剑、戟、镖、弩等8种武器均为实用兵器,并配兵谱、拳谱和腿法,所以,瓦氏手下的俍兵个个武艺超群,威武彪悍。

瓦氏还特别体恤士兵,常常在行军打战的间隙带领士兵上山狩猎,以改善大家的生活,至今还有两首民歌流传在壮族民间,反映了瓦氏对士卒的关爱之情:“阿妹送郎去远征,千叮万嘱要记清。晚上莫忘把被盖,日里莫忘扎头巾”,“阿哥出门去远征,阿妹在家要放心。瓦氏叫人把被盖,日里又叫扎头巾。”瓦氏赏罚分明,“凡随军者,土司均奖赏其亲,殉职者均厚恤其家”。

浙江巡抚胡宗宪对俍兵的战术和军纪很是佩服,为了强己灭倭,在各地调集的大军云集浙直后,“仿两广之制……于本处应募民兵中,择其最骁勇者,各照俍兵、土兵法编为队伍,结为营阵”;一代抗倭名将戚继光在他的《纪效新书》中就有借鉴西南俍兵的器械而研制出的狼筅、藤牌刀、镗耙以及使用方法,戚继光吸收瓦氏的“鸳鸯阵”才有了日后的所向无敌。

瓦氏把“瓦氏双刀法”传到江浙,作为一名武术家,瓦氏夫人在抗倭中显示出的高超武艺,备受当地武术人士的青睐,他们积极投入瓦氏门下学习其精湛武艺。吴殳的《双刀歌》写道:“天都侠少项元池,刀法女将亲授之。”说明当时的“天都侠少”项元池即师从瓦氏夫人。瓦氏不吝将其“双刀绝技”传给江浙武术后辈,也把随身携带的壮族神奇的金疮药“三七”留给了江浙人民。当瓦氏率俍兵回乡时,为了补充军饷,把军中所剩的部分珍贵的“金疮药”出售换取旅资。

对于瓦氏的颂扬,除了诗歌、民谣,明朝文学家徐渭还以瓦氏为蓝本,创作了《雌木兰》这一杂剧。作为胡宗宪的幕客,徐渭目睹了瓦氏夫人千里奔赴江浙抗击倭寇的感人一幕,他用文学作品来歌颂瓦氏夫人高尚的爱国情操。在民族危难的时刻,瓦氏夫人的壮举赢得了后世的歌颂和景仰,她的爱国精神和英雄业绩,应是我们代代传承的民族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