鳝溪，闽都第一溪
林思翔
福州东郊的鼓山下，有条叫鳝溪的溪流，因历史悠久，承载厚重的文化，而享有“闽都第一溪”的美誉。
仲春的一天，雨后初霁，山水澄明，迎着和煦的春风，走进鳝溪探访。
车子在离溪口不远处停下，未见溪水，先闻水声。哗哗流水如琴激荡，似珠落盘，抑扬有节，清脆悦耳，把人的精神一下子给提了起来。
走近溪畔，但见流水从高山峡谷跌宕而下，在石岩散落的溪涧中穿梭行进，遇低石矮岩则越面漫过，轻声絮语平缓流淌；若遇大石巨岩则激烈撞击，浪花飞扬，响声如雷。
石不规则，水有急缓。被急流激烈冲撞的石头边上，便形成了坑，坑有深浅。深坑流水静深，融入两岸山景，便成了水色墨绿的潭。因了流水落差和冲力作用，鳝溪形成了许多个深浅不一的潭。潭挽住了流水，滋养了溪石，如双双澄澈的眼睛望向蓝天，守望着鳝溪的两岸青山，为鳝溪带来了绵绵绿意，也让鳝溪充满灵气。
鳝溪的观音潭最为壮观。观音潭位于鳝溪上游，为全溪流最深最大之潭，因上头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使潭水源源不断，终年不减，且绿得发翠。瀑布的壮观，落水的巨响和潭水的幽深，引络绎不绝的人流前来观光赏景。“鳝流几曲绕村流，折折清泉去不休。闲对青山描草稿，要将美景画中留。”这是人们对鳝溪潭水的赞誉。
观音潭上方还有一面巨石，上刻醒目的“龙首”二字，传昔日此处有一座水碓，名龙首，磨坊主人闲时精心凿刻，以作纪念。据传，过去沿溪上下数里溪畔建有50余座水碓，用水力舂米磨粉，如今仅存残垣断渠。“云里崩腾水碓声，山前庙貌古峥嵘。”“碓磨留踪”引发人们对此地思古之遐想。
由观音潭沿石阶而上，行至半程，可见一泓清泉从岩石裂缝之中渗出，水质甘冽清醇，富含矿物质，且四季不涸，为泡茶之上品，故名“圣水”。“圣水岩泉”遂成缮溪一景。
鳝溪因潭生景，也因潭遭祸。鳝溪上游有个长10米、宽8米、四面岩壁的深潭，人称鳝鱼潭。潭下还有个洞。这方场所成了当年鳝鱼精潜藏之穴。因洞深水冷，没人敢潜入探测。鳝鱼精“长三丈，为民害”，每当出游，便山洪暴发，冲毁田园庐舍。每年正月十五日，村民须备一对童男童女往祭才告无事。年复一年，百姓不堪其苦。面对凶残的鳝鱼精，村民无能为力。一日，一位翩翩少年骑着白马游猎至此，见一村民啼哭不止，便问其故。原来今年摊到这位农夫献童男童女祭鳝，限期将到，农夫无法做到，只是抱头痛哭。这位少年听后说：“此事无妨，吾能解之”。这位少年就是闽越王无诸之孙驺寅。驺寅年少英勇，善射猎，好骑白马，军中称“白马三郎”。迨至十五日之期，三郎披弓策马，来到溪边，见巨鳝浮游水面，凶恶异常，即张强弩，矢射鳝喉，不料鳝鱼负痛腾空甩尾，将三郎连人带马卷入潭中，顷刻人马与鳝同归于尽。从此鳝害消除，而为民除害的“白马三郎”也英勇献身，成了英雄，为人们世代所景仰。
从此，鳝鱼潭蓝波碧水，成了“善潭”，鳝溪也就有了“善溪”之称。于是人们便在鳝鱼潭上方建起射鳝台，供祀“白马三郎”。台前对联曰：“驱鳄与韩文媲美，斩蛟同汉武齐名。”可见人们对“白马三郎”的敬重。此后每年正月十一日，皆有迎神之举，境民设宴接神，祈求风调雨顺。人们以八抬大轿抬着白马王等塑像踩街，还在二月二日白马王圣诞举行隆重庆典活动。
自汉以来，白马王舍生取义、为民除害的壮举一直受到百姓的褒扬。《闽都记》载曰：“在府治，自唐大历（766）以前，闽城得通祀者，钓龙台、西湖庙、善溪、城隍，并此而四。”可见白马王庙在历史上地位之尊显，影响之深广。鳝溪下方的平地上建有白马王庙，宫殿建筑，雄伟壮观，为宋代在汉广应寺基础上改建，历代多有修葺，乃福建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庙宇之一。
因了一脉泉流的灵动，鳝溪周遭山清景秀。鳝溪南侧绝壁千仞，山上苍松翠柏，遍野青绿。溪映山色，水影交融，如画一般，故“莲峰映翠”成了著名一景。鳝溪沿岸遍植榕树，有的树龄高达数百年，依然生机旺盛。老榕髯须下扎、树干上伸，须干异向生长，却相互包容，结夥成丛，如数十根粗细不同的支柱抱团撑起绿盖遮天的庞大树冠，故“古榕广荫”成了一道亮丽景观。
沿鳝溪上游石阶古道而上，可见狭窄的山谷间如水车般逐级降落的车桶瀑布奇观。再爬岭向上，便进入鼓岭避暑山庄的宜夏地段。鼓岭顶上的双髻顶便是鳝溪的发源地。双髻顶因形似古代妇女头上的云髻，故名。由于海拔高，山头早晚常被云雾所裹，忽隐忽现，气象万千。“双髻云雾”亦成天然一景。
鳝溪及周边的美丽风光，引许多文人墨客前来游览，留下了不少佳作。宋词家张元干赋诗曰：“寒木高萝几曲溪，断碑零落卧荒祠。澄潭想像云头涌，悬瀑依稀雨脚垂。”宋抗金名将李纲也曾作诗赞曰：“一派寒流作小溪，松篁深处有丛祠。千年鳝骨专车在，百丈龙湫瀑布垂。”北宋福州太守程师孟赋诗曰：“百年骚客来题寺，三月游人作乐天。更爱堂前迎太守，路旁先坠碧云鞭。”鳝溪岸边和山径间还有不少摩崖石刻，宋、明、清各代都有。其中严思成写于清康熙六十一年（1662）的“鳝溪”两个巨字石刻，颜体楷书，苍劲有力，尤为醒目。
数百年来，生发于鳝溪的白马王信俗广布于八闽上下和台马地区，香火绵延，久盛不衰。白马王作为“闽都文化”的历史标志性人物，同陈靖姑、陈文龙以及闽王王审知等人一样，其蕴涵文化已凝成情牵两岸民间交流的精神纽带。2018年“白马王信俗”被福州市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五批非遗代表性项目。
鳝溪，一条美丽的溪，孕育出一个英雄的故事。鳝溪因英雄而彰名，英雄因鳝溪而流传。鳝溪长流，英雄不朽！
（本文原载于福州日报2023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