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叶  祠

汪  兰

在闽清坂东，有两座赫赫有名的建筑，隔着梅溪遥相对望。

其中一座，是全省最大的古名居之一宏琳厝，另一座，就是全省最大的祠堂之一“虎丘黄氏祠堂”六叶祠了。

六叶祠坐北朝南，背倚五台山，面向梅溪。因溪岸上有一丛丛翠竹，把溪水掩映得半藏半露，站在六叶祠的虎头门前南望，眼前便有“只见水流进，不见水流出”的奇观，长辈人都说，这是藏风聚气、招财进宝的风水宝地。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六”这个数字有关。

你看，六叶祠的大门外，有六棵并列的松树，据说，栽种时是一样的树苗，一样的土壤，一样的管理，但等到它们长大之后，其躯干却有粗有细，好像六个兄弟，从老大哥到小六弟，个头不等，排列有序。

步入大门，天井中花木扶疏，绿意盎然。其中，有六株正在盛开的黄金桂，有六株正在结蕊的山茶花，还有六株四季长青、茁壮硬挺的铁树……

六叶祠内外，有这么多“六”字，到底暗藏什么玄机？

究其原因，还要从一千多年前的一声虎啸讲起。

说是在晚唐大中丁卯年，具体说来，是公元847年农历八月初三，远在中原的河南省光州固始县，有个名叫黄敦的男孩哇哇坠地。长大后，他和他的弟弟黄膺一起，随王审知的义军入闽。王审知建立闽国后，黄敦辞去官职，来到梅溪场（今闽清县）的盖平里（今塔庄镇）凤栖山，“结庐垦田，辟园亭，艺花果”，过起了半耕半读的隐居生活。到了他65岁那年，具体说来，是后梁乾化辛未年（911年）的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他“携筇（笔者注：即拄着拐杖）登庐后峰览景，忽遇豺狼，惊怪投地，攸然而殂”。当天傍晚，族人听见后山上传来一阵阵老虎的咆哮声，聚众上山一看，方知黄敦老人已逝，且安卧在老虎为他所挖的深坑之中，此乃天降吉祥，为有福之人送终也。于是，从此以后，人们就把黄敦家的后山称为“虎丘”，把黄敦的后代称为“虎丘黄氏”，也因此，我们今天所拜谒的祠堂，就全称为“虎丘黄氏祠堂”了。

对于黄敦的人品，南宋状元、右丞相、抗元英雄文天祥极为推崇，他不但撰写了《黄氏世宦谱序》，还为黄敦题辞礼赞：“公生固始，筮仕兴唐，从王迁徙，始开闽黄，凤栖虎葬，天赐吉祥，荣封护国，万古名扬。”其中，“护国”一词，源于王审知对黄敦的封号：护国公。

那么，“虎丘黄氏祠堂”，为什么又别称为六叶祠呢？

原来，黄家人丁兴旺，黄敦与夫人陈氏共生有六子，长子黄宗，次子黄礼，三子黄凝，四子黄勃，五子黄启，六子黄余。世称“六叶传芳”。据介绍，其中的一、三、五三叶，其后代多在闽清，二、四、六三叶，则分布于周边各县，但他们都认此间的“虎丘黄氏祠堂”即六叶祠为祖祠。

一千多年来，虎丘黄氏一族，可谓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英才辈出。古代的名宦良臣、前贤先哲多矣，难录其详，姑且从略，光是近代，就有民主革命家、爱国华侨领袖黄乃裳、民族英雄黄乃模、黄建勋，孙中山秘书黄展云等，其光辉业迹彪炳史册，众所周知。到了当代，也不乏各界精英，如：“神州五号”载人火箭总指挥黄春平，海外华人的“福州十邑同乡总会”会长、中国侨联顾问黄双安，雅典奥运会女子个人蹦床铜牌获得者黄珊汕等等，都被闽清人引为自豪。据不完全统计，虎丘黄氏后裔在海内外的子孙多达两百万以上。

写到这里，读者也许又有一问：既然黄敦生前住在塔庄，死后葬于虎丘，那么，这六叶祠又为何建在坂东呢？

其实，这一问题，也正是笔者在采访中所要请教的一大问题。原来，作为虎丘黄氏始祖的黄敦，其故居及墓茔如今都还在塔庄，且修旧如旧，保存完好，至于原在塔庄的祠堂，早在北宋祥符三年（1010年），就由黄敦的三世孙黄彦荣兴建，原名虎丘黄氏祠堂，后奏请朝廷，敕额名为“护国积善院”。该祠历宋、元、明、清数朝，皆香火旺盛，惜后遭火焚。到了1942年，为缅怀入闽先祖黄敦“毕路蓝缕、奠定基业”的伟绩，黄氏后裔这才把它移建于六都（今坂东）墘上里（今墘上村）的这一风水宝地，因当时日本侵略军进逼福州，工程时建时停，于1946年才告竣工。近年来，在海内外黄氏后裔的共同努力下，它又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与扩建。如今，它已成为闽清县文物保护单位和一大旅游景点，成为海内外虎丘黄氏子孙寻根谒祖的首选之地。

这座具有中原皇宫式祠堂建筑风格的宏伟建筑，总占地面积12000平方米，建筑面积3961平方米，宽47米，深62米，10扇2弄夹火墙，7开间，中间大厅以9根木柱组装木扇，中柱高9.6米，高大宽敞，通风明亮。其出廊柱胸径1.62米，木料采自尤溪深山，传说当年，由数百壮汉肩扛月余运抵工地，沿途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声势浩大，蔚为奇观。大厅回廊周边，还配置长方形的压廊石，既坚固，又壮观。

登堂入室，但见大厅正殿为“入闽始祖敦公纪念堂”，神龛上供奉着黄敦夫妇及历代宗祖牌位，上方悬挂“国族所基”巨匾，为原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赠。大厅两旁，又筑墙隔堵出左右六厅，分别纪念黄敦的六个儿子，即六叶之祖，依次为：一叶宗公厅、二叶礼公厅、三叶凝公厅、四叶勃公厅、五叶启公厅、六叶余公厅。漫步其间，但觉厅厅兰馨桂馥，厅厅瓜瓞绵长，“六叶传芳”，果然名不虚传。祠内，还有萃文馆，珍藏虎丘六叶黄氏总谱及各叶分支系的宗谱、家谱及相关史料，皆为传家之宝与难得的文化遗产。

有趣的是，六叶祠在基建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奇迹，即在后厅的正中心点，平整土地时，挖到一圆球状的光滑巨石，色蛋黄，族众称其为吉祥如意的“龙珠”，亦名财珠。传说人手摸之，便可财运亨通。如今，它已被砌上围栏，供来访者观赏。

但我以为，比此龙珠、宝珠更珍贵的，是黄敦留给后代的《训子诗》，该诗如今悬挂于大厅的墙壁之上：

“六叶同开一样青，莫因微利便相争，

一回相见一回老，难得几时为弟兄。”

此诗虽只有短短4句28个字，且平白如话，但却用最朴素的语言道出人间的一大真理，即兄弟骨肉之间，切莫因蝇头微利，而伤了和气，影响团结、和谐与共荣的大局。

遥想黄敦生前，从唐朝末年至五代十国初期，正是中国历史上大分裂、大动荡、大破坏、大混乱的时期，一个个短命王朝或王国，“你方唱罢我登台”，其中，有一些就是在皇族内部，或父子反目，或兄弟阋墙，不断上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闹剧，这才导致国破家亡的悲惨结局。黄敦虽偏安于闽清一隅，但发生在中原大地的战乱，早已让他触目惊心，这才以家训诗的形式，对子孙发出这一耿耿忠告。

团结就是力量。看来，一个家族如此，一个国家的众多民族之间，一个民族的众多支脉、众多族群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