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30 14:49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王 凌

泗洲桥怀古


芹山水库,也叫芹山湖

读《寿宁待志》,记得冯梦龙有三处写到泗洲桥,而且每处篇幅都不小。其核心内容是,他亲自到泗洲桥抓捕顽匪、恶霸陈伯进。

泗洲桥在哪里?《寿宁待志》记载,冯梦龙任寿宁知县时,泗洲桥属寿宁县“政和里七都一图三甲”:“城南,离城九十里,位泗洲桥,为政和、宁德、古田三县之总途。出葛布、福生。民极顽,欠粮、拒捕、窝盗、贩盐,无所不至。”查现在的地图,泗洲桥在寿宁县的西南面,与政和县辖地相连。寿宁建县时, 泗洲桥由政和划归寿宁管辖。泗洲桥的东面现为周宁县(当时周宁未建县,归宁德县管辖),南面现为屏南县(当时屏南未建县,归古田县管辖),故冯梦龙称泗洲桥“为政和、宁德、古田三县之总途”。

泗洲桥现改名泗桥,1955年划归周宁县管辖。从寿宁县城到泗洲桥要先到平溪镇,后折进山路。平溪镇,自古以来就是往返政和、寿宁的必经之地。冯梦龙在四年寿宁知县任内,不下十次经过此地,在两县交界处写下《石门隘》一诗。这“石门隘”就属平溪镇。冯梦龙为了造“阱”除虎暴,曾到平溪镇向周姓猎户讨教,如今周姓仍是当地大姓,人们戏称他们为“周松”的后代(因为打猎除虎患,取武松之“松”称之)。

为了寻访冯梦龙为民除害的往事,我们前往泗洲桥。周宁县泗桥乡泗桥村“陈”为大姓,聚居的村落有“上陈”和“下陈”。

“上陈”村民原先住在溪的上游,搬到此地不到300年。“下陈”村民原先住在溪尾(溪的下游),后居于此,历史也不短。泗桥乡文化站站长陈汝强是“下陈”人,是一个经营杂货店的兼职的站长,不仅热情,而且对泗洲桥的过往知道不少。

陈汝强为我们展示他保存的两份族谱,一是近几年新编,二是清同治五年开始修的旧谱,都很珍贵。特别是旧谱,从侧面见证了一场浩劫。

陈站长给我们讲述的故事,也是当地村民口耳相传了几百年的“集体记忆”:清初的一天,滂沱大雨,数日不停,从天而降的山洪,一刹那间将溪尾村荡为平地,下陈村人所剩无几。由于这个经历太残酷, 所以后来的陈氏族谱对这段时间的记载是“空白”。

约经220年,到了清同治五年,“溪尾下陈”又发展到数百人,新族谱从这一年开始编修。听了陈站长的介绍,我们问道:“你知道冯梦龙这个人吗?”“知道啊!他是一个好官,是寿宁知县。”陈站长指着近处的兴寿庵告诉我们,古时那旁边就是驿道。从寿宁平溪到泗洲桥,一定要经过兴寿庵。“冯梦龙到泗桥吗?”陈站长的回答是“没听说过”。我们告诉他:“他是来抓一个顽匪、恶霸,叫陈伯进的。”

于是,我们取出《寿宁待志》,介绍了冯梦龙的记载:

“陈伯进,七都泗洲桥人。父以主讼问徒,家破尽。进唱杨花丐食,往来于磘溪、西溪之间。因与盗通家,盗渐起,恃其口舌,遂为一方之霸。杀人屡案,皆以贿脱,固已弄官府于掌上矣。余莅事以来,凡从来难致之犯,如黄茂十、范应龙无不就谳,而独不能致伯进。县差至,阖其门,挈汤壶从楼窗灌下,溃面而返。佘耻其衡命,因郡归之便,亲往索之,而进纠西溪恶党朱仙堂等持挺相抗。今虽申究问徒,未蔽其辜,终当以丹书垂戒。”

竹岭桥,众多廊桥中的一座

“泗洲桥在七都政和里,为政和、宁德、古田三县之总途。宁德只隔一山,政和连界,古田距二十里。政和有磘溪、西溪,古田有谢教村,寿宁有泗洲桥,皆从来顽民渊薮,非劫即窝,根蒂深固,有司知而不敢问。谢教在古田界,去更百五十里,其党强而自固。至磘溪、西溪二处与泗洲桥素通姻盟,互相应援,一呼百集,目无官府,欠粮拒捕,无所不至。余惩顽民陈伯进之事,乃请详上台,本县例有候缺巡简一名,县僻事简,无所用之,责令驻劄七都,一切征逋、提犯倶责成之。仍戒以毋受辞、毋生事、毋擅决、毋亵体,所谓移无用之官为有用,而收化外之民于化内也。已蒙批允,即将泗洲桥公馆增添一进为巡简衙门,将来或可望革面。”

陈站长听了,默然长久,后不无感慨地说:“怪不得族谱中有段关于戒讼的记载啊!”

来到文化站,翻阅清同治五年开始编修的旧族谱,但见“家风”一节中确有一段关于“戒讼”的专门记述:“天水违行,而讼以起。讼不可长,讼则终凶。小忿莫忍,顿成雀角。无论差扰难受,费钞不少,而累月频年,烦心废业,悔已难追。即或事不得已,经控公庭,亦当平情听劝。至于捏指诬控,藐法者,尤当切戒。”

这段文字谈到了诉讼产生的原因,以及对待诉讼应有的正确态度,强调要多调解,努力化解矛盾;即使上了公堂,也要平心静气;最重要的是,不可捏指诬控,藐视法律。何等完整,何等深刻!

我们不由想到,这里是否也包含着对陈伯进恶行与下场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