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金钟龙亭峡

郑   望

戊戌岁末，白云山降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霜。晓阳高海拔山区，树木和灌木丛都搽上了“白头霜”，恰似撒上一层细盐，绿的、红的、黄的叶片被霜色素裹，呈现隆冬的别样景致。

车过白云庄园，从锁泉寺山前岔路口，拐进一条山道。车子在凹凸不平的盘山土路上颠簸着，左右摇晃，感觉好像坐在记忆的摇篮里。记得，那年初涉金钟秘境，野山荒芜蔓草，荆棘纷乱丛生，举步惊雀鸣虫。一路披荆斩棘，芒刺割出血痕，充满探险之艰。然而，咬牙坚持努力攀登，就会抵达高处的风景区。“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站在“画眉跳架”的悬崖边，眼前从石缝里长出的几棵古松，枝丫如细长的手臂，向着苍崖外伸展着，形似黄山迎客松，仿佛在向登上云端的人们招手致意。忽来一阵风，“荡胸生层云”，令人遐想联翩。据传，面前这座巍然耸立的大山，经常神秘地钟鼓齐鸣，声扬悠远，因而得“金钟”之名。历经亿万年时光，大自然的神工鬼斧，在这方圆数十里雕琢出6大峡谷，共12个景区，总面积20多平方公里。游目骋怀，三十六峰、三十六崖、三十六洞、三十六瀑、三十六滩、七十二奇石景观，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始如云水峡，忽尽下牢边。”水在空中挂，云在山间飘，鸟在林间鸣，人在画中游，尽享大自然赠与的最美恩赐。

车行山谷中，远远便听见缥缈的梵乐声。“深山藏古寺”，1300多年前，僧人曾在金钟山建筑大雄宝殿、钟鼓楼、登仙塔及观音阁等丛林建筑，美其名曰“金钟禅寺”。寺依金钟光百福，庙堂首笕拥三多，更有“将军骑马”“金钟盖地”“金牛悟道”等奇石点缀其中，真不愧八闽胜地之一。提及金钟禅寺，不得不提寺内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悟德禅师。相传宋元符年间，晓阳谢姓始祖初七公倡议建锁泉寺。他捐赠了6根大石柱放在离寺不远的碗窑山坡上，无人扛得起。随着建寺日子的临近，僧侣们不知所措十分着急。正好，悟德从外地化缘回归路过，众人恳切挽留。只见悟德禅师折了一根芦苇，不慌不忙地对着默念：“默言未说话，合掌即通玄。”一会儿，6根大石柱神奇地变成快马奔腾而去。随即，禅师命侍从赶锁泉接应并择吉日上梁。由于奔跑过快，其中两匹马踏破脚蹄无法站立，至今还“卧”在寺前。“佛法本无边，金钟出济仙。”显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石柱化成马，奔驰不用鞭”的鞭石法术，无疑为深山古寺增添了一抹神秘感。

千年古刹藏故事，云里金钟响梵音。金钟禅寺自唐贞观九年（635年）始建以来，众僧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勤于劳作，积德修福，宝刹渐具规模，香火一直很旺。寺内碑刻：“妙境天然世上无，神舟无香暂归湖。能通佛国三千界，可绘禅宫第一图。普度众生离苦海，引超善信脱凡途。钟声夜半催声急，促早登航别故都。”说明金钟禅宗早就盛名远播了。不幸的是，明末的战火让古刹的辉煌毁灭殆尽。除了石景外，其余寥寥无几。后人有诗感叹：“金钟原貌本巍峨，圣境天然别样多。翠竹林中僧入定，苍松顶上鹤鸣歌。石船度世今犹在，浴沐汤盘未损毫。回首沧田多易变，可怜名胜化消磨。”千载沉浮，即便历经数次法难，金钟仍传灯不绝。如今，原址上重新修建了梵宇，若隐若现飘忽变幻云雾中，宛若仙境。美国有一部电影叫作《寻找遗失的世界》，今天我们来寻找遗失在时光深处的“金钟”，不禁萌生神秘、神圣、神奇的感觉。

冬日的阳光，在葳蕤丛林里洒下斑驳的光影。移步换景，迥然转换的景色是因为多走了几步。此时若心随境转，便会“忘却此中皆俗客，疑是仙人赴会来”。在释光福住持的指引下，我们步行绕过寺右半山腰，再沿着壑崖犄角右行，来到山旮旯一个天然岩洞，这就是闻名的“红军洞”。由于这里地处福安、周宁、寿宁三县交界，地势奇险，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当年闽东红军在这片革命根据地坚持3年游击战争，过着以崖为生、以洞为居的艰苦生活，留下不少传奇故事。除了首洋村口那株叶飞称为“恩树”的红豆杉，还有 “红军洞”见证峥嵘岁月。当地一位老人介绍，1936年，叶飞等革命者在山湾村召开会议，不料被伪军和民团包围，危急关头幸得老乡掩护突围。为躲避敌人跟踪追捕，陈长寅兄弟把40多位同志秘密转移龙亭山洞，再由附近首洋镇首笕村群众接济粮食和生活用品。当年山上的树木比现在茂盛，洞口也比较隐蔽。石洞中设有一处临时指挥所，如有情况，哨兵便可敲击石鼓，发出“咚咚”的响声报警。后来，乡亲们以叶飞命名，将此悬崖峭壁称为“一叶飞舟”。

苍茫山岭，山在山外，岭在岭中，砾岩峰林，拔地干云。雄奇、险峻、巍峨，就不用多说了。曲折水流山重重，跌宕如泉景处处，还真是应验了那句“峰回路转”的成语。晴初霜旦，林寒涧肃。瘦竹藤斜挂，丛花草乱声，奇峰怪石姿态万千。山头一过，危壑便给了什么叫原始荒野的 昭示。山穷水尽，户外先行者留下彩带标志指引我们向左下行，跨涧落脚一个“丫”字型小峡谷，这就是第一眼看到的龙亭峡谷了。两山夹峙，峭石奇崛：“巨莽探头”“鳖精探水”“神象饮涧”“蟾蜍爬壁”“海狮玩球”“金龟挂陂”“比翼双峰”等，万兽附形，依形托名，栩栩如生。峡谷深切，沿溪流节理发育，形成十步一滩、百步一潭、千步一弯，山泉涧溪抛珠撒玉，可谓“飞来奇峰苍穹近，水过无痕画中景”。谷底潺潺流水，隐隐传来击石穿滩的声响，犹如天籁之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随意洒落峡中的石臼，或袒露水涧，或隐匿林间，或堆叠于沟谷，或突兀于断峡，犹如上天遗落的一座天然巨型盆景，令人啧啧称奇。在瀑间潭边，有一石景酷似一把大龙椅，惊叹其别具的形状，更着迷它挂下如同瀑流般的苔滑条纹。“天下瀑布皆为水，唯有龙亭独为石。”经历千年风雕水蚀，道道岩痕如瀑水奇迹。石瀑无声心偏静，流年未肯付东流。倚靠大自然的龙椅边，静坐听瀑声，或呢喃如风，或悦耳似弦，或清脆若鸣，隐约能听到大山的诉说，陡然升出“心随流水去，身与风云闲”的惬意。

泰戈尔曾说：瀑布得到自由便有了歌声。我想，水到绝境成飞瀑，撩拨情思怦然心动。你看青山莽莽苍苍，绵延不绝“诗和远方”；你看碧水蜿蜒曲折，流淌不息“歌与情怀”；你看重峦叠嶂逶迤，远岫列层“画及意象”；你看水的尽头仿佛有座烟波桥，云朵像绵羊一样，在湛蓝的天空追逐嬉戏；你看那惟妙惟肖的猩猩石，连鼻孔都清晰可见。大概因为水帘流翠湿润石的风骨，一簇簇奇岩也有了灵性吧！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眼下，紧靠山峡峭壁下行，来到幽谷多级瀑布群——龙亭核心景区。龙亭峡谷落差达400米，两边立壁险峻，宛若青龙卧于山势。倏忽间，“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乍一看，激流犹如从大山腹部冲出，一路腾跃呼啸而下，仿佛在回应“周宁九龙漈为什么那么恢宏壮美”之问。陡然间，触发感悟:原来如雷奔云泻的天作之漈，是依托上游如此昼夜不息的奔流。诚如一位游者所说:探寻“华东第一瀑”的源头活水，注定是一次精彩的体验。

已走过千山万水，但仍需跋山涉水。一路踏石留痕，“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闽东神农架”，给人以无尽的想象。抬望眼，偌大一整块近万平方米的巨石横卧在峡谷，“小白水洋”河床石平水清。镶嵌其间的碧绿小水潭，透明的潭底有鱼群摆动鳍尾任意游动。此时，天澄水澈，悬空鹰崖倒影映瑶池，让人油然浮想“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意境。

蓦然回首，一朵朵霜花，悄然飘落在金钟山群峰，也融化到龙亭氧吧。金钟高山仰止，龙亭静水流深。一切过往，皆为序章。展望前方，“东南九寨”的飞瀑流泉，铺开了一幅天然绮丽的水墨画卷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福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