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扇

缪    华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一铭文，叫《陋室铭》，开头两句是这么写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周宁是个多山的县份，大小661座山峰环抱着这片神奇秀美的土地；周宁也是个多水的县份，18条溪流经全域。至于山上有没有仙，我想应该是有的；水里有没有龙，这在当地是妇孺皆知的事，最著名的当属八蒲龙。周宁有许多和龙有关的地名，它都脱不了干系。比如，华东第一大瀑布的九龙漈，传说就是八蒲龙在那打了9个滚打出来的。而我将要说的金扇，也是它的杰作。

金扇是一道瀑布的名称，位于浦源镇江源村。相传很久以前，八蒲龙来到江源村的长潭修炼。村民淳朴善良，乐善好施，对待八蒲龙如对待亲人一般，使它深受感动。八蒲龙懂得知恩图报这个理，当它了解到江源人土法炼铁、用炭熔铁不易，便施展神法在扛溪尾端的峭壁上劈开一面扇形瀑布。说来也奇，从此江源人炼铁的炉膛宛如有神扇煽风，火焰格外旺盛，炼出的铁量多质优，畅销闽东。据考证，清光绪至民国时期，江源人土法炼铁，年产可达40吨左右，这数字放在一个村庄来比较，是相当可观的。

该来说说这个村了，它大名叫江源，位于周宁、寿宁、福安三县市交界地，主村离周宁城区不过18公里，但山路弯弯且不断上下坡，车要开得小心翼翼。也因了这蜿蜒曲折，才有风景在藏藏掖掖中时不时冒出，带给我一路惊喜。36分钟后，我们到达江源村。村里的两位主官在路口迎了上来，说：“先去金扇吧。”

我们沿着一条施工便道小心翼翼往下走，隐约可闻下方的流水声。村民主任告诉我，下方的溪叫龙亭溪。这溪名听着耳熟，遂打开手机查找，原来我在《别无选择》一文中写过，龙亭溪是周宁县溪流中最大的一条。惊心动魄、气势磅礴的九龙漈瀑布群诞生于七步溪的溪床上，而七步溪正是龙亭溪的主要支流。溪名的龙字，是否也和八蒲龙有关？成为一个谜。循着水声一直下到了谷底，拐个弯就看见了名唤金扇的瀑布。一股清流从山顶争先恐后扑腾而下，撞在巉岩上珠飞玉溅。山顶的溪流叫扛溪，金扇瀑布的源头就从那来的，瀑布高约60米，平时宽处13米左右，丰水期可达30余米。由于上小下大，整个瀑布宛如一把大白扇。在阳光的照耀下，褐岩把白水衬得透亮明丽。当水落在下方的软潭中，惊魂甫定地发现，这勇敢一跳，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在接下去的跌宕起落中，其变得更加从容与自信，能气定神闲地奔流而下。坐在瀑布下方的凉亭观瀑，俯仰从容，不禁想到唐代诗人李白的《蜀道难》中有这样的诗句“飞湍瀑流争喧豗，砅崖转石万壑雷。”我觉得以此来形容金扇瀑布也是恰如其分。我们看到了“飞湍瀑流”，而“争喧豗”则有交响的意思。水在跳跃的过程中，风来助兴，两者合奏着一曲风水交响曲，时而舒缓，时而激荡。这时候，鸟也来凑趣，只见先是几只、后是一群的鸟如箭一般扑向瀑布，然后又以矫健的身姿急速地飞到凉亭附近。鸟抖动被水打湿的翅膀，细微的水珠闪着太阳的光泽。当地人称这种身上黑羽、尾部红羽的鸟为红裙鸟。精灵般的红裙鸟在飞湍的瀑布中来去自若，其无畏勇气与过硬技巧，让人感慨万端。瀑布与红裙鸟，恰好组合成一幅生动活泼、自然和谐的精彩画面。

观瀑亭边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陪我来的周宁县作家协会主席肖林盛告诉我，这石有传说。说是吕洞宾还未成仙之前，汉钟离十试吕洞宾后，说：你若想成仙，还得立三千功、八百德。于是，吕洞宾用从汉钟离那学来的道法和仙术，以及从火龙真人那学来的剑法，斩妖除魔，济世救人。这期间，吕洞宾也到过江源村，这块大石就是他的试剑石。为了把剑练得出神入化，他经常找硕大无比的石头来比试，这块大石就是其中之一。在江源期间，吕洞宾的剑法进展神速，成为了剑圣。大石也被当地人称为“洞宾试剑石”。

金扇瀑布的水流由高往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龙亭溪，我们也随水流来到溪畔。两岸夹峙的青山倒也互相谦让，留出了一片开阔地，任溪水无拘无束地流淌，任植物自由自在地生长。水在这里换了角色，由主角转为配角，而主角是石。一路上，我们在溪床上看到各种不同形状的奇石，有的像葫芦，有的像海豚，有的像玉女……这些形态各异的大小石头，在溪水经年的冲击和打磨下，无不透着难以言喻的灵气。还有壶穴，虽不多，却讲述着洪荒岁月的亘古变迁。今人在大石上刻字，有寿有福。这几千年人类一脉相承的祈愿，在这偏僻的荒山野谷依然焕发出智慧的光芒。

不远处有石台，下方的深潭唤作曲尺潭。一道同来的副镇长徐虎林解释道，因地形像木匠用的曲尺，水到此成90度转向而得名。但有个传说却颇有意蕴，相传3000年前姜子牙获悉曲尺潭中有许多光鱼（学名倒刺鲃），前来垂钓。当地山神心有不甘，设法阻止，提出与姜太公比钓技见输赢，这可是以己之短攻人所长的昏招。井底之蛙的山神学不得姜太公的直钩无饵垂钓法，只得甘拜下风，悻悻然将石台拱手让给了姜太公。如今，村民把这块最佳垂钓台唤为“太公垂钓台”。

奇石与传说成就了一个视听景观。沿途，当地人指指点点，说这是海马戏浅滩，说那是鸳鸯嬉戏洞……我以为，是海马还是海狮，全凭各自的想象力。但只要有心，处处皆风景。

将近午时，我们返程。这回从金扇瀑布的右侧上山。村民修建了这条石板路，平缓、疏朗。很快就来到了金扇瀑布的漈头，俯瞰，瀑布掩映在浓荫中；仰望，是绿意充盈的虎啸潭。侧耳倾听，由两级小叠瀑组合的落水声，仿佛是一只刚刚成年的华南虎求偶的呼唤声。

逆流而行，山道旁的这条溪名唤扛溪，被人们称为周宁的九寨沟。它静悄悄地隐藏于山间，如有道的修炼者，随季节调整自己。肖林盛在一篇写扛溪的文章中写道：“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韵味。冬日银装素裹，冰柱玲珑；春月嫩芽点绿，花香满径；夏至绿荫满溪，瀑流飞湍。最美是秋色。走进扛溪，你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里的彩色山林、彩色溪水、彩色天空和彩色世界。”而我们来时正是初秋，绿是翠绿，黄是橙黄，红是鲜红，蓝是纯蓝，耳畔传来秋蝉嘹亮的声音，眼前掠过飞鸟敏捷的身影，还有一路欢唱的溪水，触碰你裤腿的野花，倏忽隐匿的松鼠，以及石桥、栈道，一切都那么古朴，那么野拙，给你一种在城里不曾有的感受，那就是心旷神怡。

我们不断攀登、前行，终于大汗淋漓地进入了江源村。当地人说，他们的村庄是长在山巅的。如今美丽乡村的建设与乡村游的兴起，民意指向了金扇瀑布和龙亭溪。其实江源村也是很有看点的，村口的五福宫，与溪畔大石上的福字寿字乃异曲同工。村庄整洁，村民热情，一幅人和景明的模样。再看地理，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福安穆阳的缪家枢踏访江源风水后，在《扛溪舆图记》一文写道：“扛溪之地，东北一山，岩畔栖形，回翔搏翮，宛若六像九苞，飘飘来仪……”六像九苞，那是凤的形象。《初学记》卷30引《论语摘衰圣》：“凤有六像、九苞。六像者，一曰头像天，二曰目像日，三曰背像月，四曰翼像风，五曰足像地，六曰尾像纬。” 明代的李东阳在《王世赏所藏林良双凤图》诗中曰：“九苞六像杳莫睹，谁遣图画留人间。”由此看来，江源村位居飞凤山麓，村前的扛溪水成半月形，恰似群鱼半月迎飞凤，可谓地貌、风水皆佳也。

我们在村委楼歇脚喝茶时，有村民提来一篮葡萄。形状、色泽、口感均为上乘，而且还是晚熟。口渴腹饥的当头遇见葡萄，简直就是大喜过望。我问：你这高山晚熟葡萄叫什么名？他说：无名。我说：那不如就叫金扇葡萄。

金扇这么个好听且叫得响的名字，只给了一条瀑布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我以为应该成为当地的品牌。江源不仅有金扇瀑布，还应有金扇葡萄、金扇茶叶、金扇雪梨、金扇板栗……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周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