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02 11:4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河清



云淡风轻东岳庙

 

黄河清

 

 

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早春三月,从红尘的最深处走来,牵一簇山花,相约白鹤山,同游十里画屏,追寻道教遗踪。

白鹤山位于福建省建瓯市城东郊,距市区不过五里,那可是一块风水宝地。传说许多年前,有人看见建安城东有异气升起, 认为这地下可能埋有宝物,于是请来工匠开挖。奇怪的是工匠从早晨开挖,到了傍晚停工后,挖开的地又慢慢合拢起来,而且人们还看见有白鹤从地里飞出来翱翔于山间,于是就把这座山叫作“白鹤山”。《建瓯旧志》记载:“朝凿暮合,有鹤翔于其上。故而得名‘白鹤山’。”《寰宇记》也有记载:“东晋时,有一白鹤翔其上,因而得名。”由此看来,白鹤山的由来,并不是空穴来风。在这里,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关于仙鹤的诗句,如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再如著名的五言对联“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等等。仙鹤的形象,是世人对自由广阔天空的向往。

灵山必有灵庙,白鹤山上的东岳庙始建于北宋年间。庙坐北朝南,占地40余亩,殿宇重叠,气象壮观。除了庙内的天王殿、前殿、圣帝殿、后殿等建筑群外,庙外还有孟婆亭、奈何桥等建筑。庙后的白鹤山有松树几万株,形成一片风景林,俗称“东岳庙林”。庙前曾有百年樟木、楠木上千株,棵棵苍劲挺拔,绿叶蔽天。青山、幽林、古庙、溪水,构成了一幅洞天福地且充满玄机的绝美画卷。来到东岳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翠意连畴、青碧遍野。登几级石台阶,进入山门,便是东岳庙的建筑群,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古朴宏大,工艺精巧,保存着宋、明、清各代的建筑风格, 其规模、形制以及文物价值,都堪称全省少有。建瓯,在三国吴景帝永安三年(260年)时就被设为建安郡。建安郡为全闽第一郡,当时统辖整个闽境十县,白鹤山为东岳行宫,由东岳大帝统领全郡鬼神。由于东岳大帝为冥界的帝王,故东岳行宫全部按宫殿规格建筑,整个殿宇的建造配置体现冥界统治格局。

第一殿是金刚殿。从金刚殿上数十级台阶,便到了前殿。前殿又称“排殿”,门额上横书“岱宗隆祀”4字,其上还有一金边木匾,直书“东岳宫”3个黑底金字。排殿横宽约百米,两边各隔成五开间,供奉十殿阎王。排殿正前方是一座长16米的木结构戏台,平时戏台。中部的木板收起,即为通道,演戏时再完整铺上。戏台前是一个偌大的空坪,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七是东岳大帝的圣诞,东岳庙都要在这里举行盛大的庙会,头尾为期长达7天。方圆近百里的民众相拥而至,穿得簇新的孩子,扮得鲜靓的青年,携儿带女的夫妇,银发飘飘的老人,都要来东岳庙祈福、浪景、迎新。庙内香烟缭绕,人头攒动。各殿中善男信女焚香叩拜、祈祷平安。舞台上,上演着民间艺人自排自演的传统古典剧目。空坪上,一边是舞狮等杂耍表演,另一边是建瓯挑幡竞相。庙外商贾云集,人山人海,摆古玩地摊的,卖香烛炮仗的, 经营各种风味小吃的,出售土特产品的,摆出几百米长。殿内的餐厅里外摆着上百张的桌椅,数千男女老少围坐着享受美味佳肴,一批吃完又换上新的一批。此时的东岳庙,俨然是另一个《清明上河图》的再现,人影纷沓、欢语喧闹、烛光摇曳、紫烟升腾。人们都在这个春天里把积攒、压抑了一冬的热情全抖落在了庙宇山间,因此才有了“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逛庙回” 的浪漫洒脱。

沿空坪往上数级台阶便是正殿圣帝殿,这是东岳庙的主建筑。圣帝殿立于大块青石地基之上,门额上横书“东岳行宫”4 个大大的黑底金字,显得庄严肃穆。整座建筑呈现出一个“凸” 字形,殿宇飞檐高挑轻盈灵动,斗拱奇崛凝重雄浑,特别是圣帝殿重檐歇山式房顶的外檐屋面,一片片黑瓦,俯仰相承勾连相接,从屋脊高处顺势而下,倾斜坡度达60°,展现了一种陡险曲折之美。这个坡度的屋顶泄水十分急促,草叶无法立足,因而显得干净整洁。这样精湛的工艺,不能不让人为之折服。

踏着几级宽大的石阶而上,其正殿的门槛高达60厘米。正殿面阔5间,总宽29米;进深6间,总长22.6米,共有36根直径达1米的楠木将正殿高高举起。殿中上方一块巨大的横匾,上书“峻极于天”4个大字,黑底金字,矫健峻拔,威武不凡,据说是清朝建宁府总镇徐庆超所书。牌匾下的红木神龛中端坐着东岳大帝。东岳大帝又称“泰山神”,其身世众说纷纭,其中以黄飞虎说流传最广。

中华大地上,供奉泰山神的岱庙很多,大多神秘、威严。如果说泰山是中华民族文化与自然经典之作的话,岱庙则是这部鸿篇巨制的序曲。尤其到了宋代,泰山神被封为“东岳大帝”,岱庙的建筑风格也就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帝王之气。尽管历经岁月沧桑,东岳行宫依然风韵犹存,并以其神工般的建筑技术,巧妙地解决了通风、采光、排水三大建筑难题,造就了“地震不垮,风吹不倒、雨打不漏”的国宝级古建神话,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穿行在主殿回廊中,还能分辨出宋元风骨和明清风雨遗留下的淡淡痕迹。那些过往就像江南精美绝伦的青瓷,透过阳光的折射,闪耀着温婉与灵性的光芒。漫步在这样一座高觉庙宇里,不能不徜徉在有关“道”的体悟中。悠远深邃的过去,悠远深邃的将来,都不再让人困惑。无论低头走路,或是抬头看天,感觉一切都那么踏实坦然。这种平静安详不会是刻意的佯装,因为没有谁愿意在内心深处欺骗自己。所有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看似无为,或是大有可为,正如庄子在《知北游》中说的一样:“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鲁迅曾经说过:“中国根底全在道教,以此读史,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在意蕴无穷的道文化的浸染中,可以找到回归本真、回归自然的幸福。

不经意间,来到一间道士的房门口。门虚掩着,好奇心让我想推开它,看看清心道士过着怎样一种简单的生活,是否如想象中那样摆放一张木床,木桌上摊开一卷经书、一盅香茶、一盏油灯?抑或是墙壁上斜挂一把剑,窗台上横放一管箫?房内一定整洁素净,还溢满清幽的檀香味。然而我没敢打扰,庙中有太多的清规戒律,我只是个凡人。其实,所有人心灵的门扉都是虚掩着的,而推开那重门的人就是有缘人。

圣帝殿旁有一棵布满青苔的千年古树,庞大的身躯已被岁月蚀空,仍顽强地将条条枝丫伸向高高的空中,枝上长着密密麻麻细小的嫩叶,在蔚蓝天幕的映衬下显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比起山野里的散生树,寺庙里的树似乎因其生长地优势的缘故,不只生命更长久,也更坚挺、更俊朗、更茂盛,其使命也更神圣。庙宇兴兴衰衰,翻新无数回,唯有这棵树春夏秋冬年年未变。

不知不觉,天色已暮,细碎的夕阳从宫殿两两相望的瓦檐遗漏下来,像是抖落一束束经年的旧事。东岳庙这座泰山神的行宫,就似一位隐士,宁静致远,风轻云淡。它随意地便将自己装订成一卷舒缓的岁月,去迎接每个清晨的朝阳,欣赏每一抺黄昏的余晖,供世人平静地品读。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建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