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4 10:4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林思翔



振衣绝顶发歌声

——明旅行家陈第游五岳其旅其诗

 

林思翔

 

 

明连江人陈第(1541—1617年)是位传奇人物。他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年轻时投笔从戎,成为戚继光、俞大猷抗倭的得力助手,而后蓟门戍边,屡建勋业,官至游击将军。明兵部尚书谭纶赠诗曰:“君是当今定远侯,赋诗横槊古檀州。”他是一位诗人,一生留下诗歌983首,还撰写了我国最早记载台湾少数民族风俗的调查报告《东番记》等诸多作品;他是一位藏书家,嗜书如命,藏书数万卷,编有《世善堂藏书目录》2卷,300余种为珍稀善本;他是我国古音韵学鼻祖,其《毛诗古音考》开我国古音韵学先河;他还是一位旅行家,57岁开始远足,诗酒相伴,山川为家,几乎踏遍天下名胜,75岁游毕五岳归来。明人赞曰:“试问当世诸君子,有超而上者谁耶?”明代旅行界故有“北徐(霞客)南陈(第)”之说。

陈第的抗倭戍边功绩和文学造诣成就许多人都已知晓,唯其旅行方面的毅力与诗作还不一定尽人所知。本文根据史料,尤其是郭庭平先生《诗香陈第》一书和江舟文章《明朝旅行家陈第》,就陈第晚年欣游五岳的情景和沿途诗作略做阐述。

陈第游五岳,除泰山外,都在70多岁成行,一位高龄老人,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行程数万里,真是匪夷所思,可他总是以乐观心态对待,用心感受祖国大好河山给他带来的精神快慰。

陈第游嵩山、华山、恒山、衡山,都是从南京出发,因为他60岁后多数时间居住在南京。出游前,年已69岁的陈第曾写诗告诉家人表达出游的决心,儿子当即哭劝父亲不要远游,但陈第决心已定:“生既耽五岳,死岂恋一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秋天,年已71岁高龄的陈第,从南京出发,经安徽,渡淮水,入河南,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到达嵩山。年迈之年登临嵩山,欣喜之情难以自抑:

今岁余年七十一,等闲交际倦无力。

冬来忽作嵩山游,飞上峰头看太室。

在观赏嵩山诸景流连了一个多月后,陈第又由原路回到南京。临别之际,回头凝视嵩山,有感而发,写了《归途回望嵩山》一诗,盛赞嵩山的山川形胜,抒发自己的喜悦之情。

第二年秋天,陈第又从南京出发,过安徽,入河南,出潼关,进陕西,攀登华山,顺便游览了终南山。这年冬天,他原路回到南京,来回共4000多公里。此行他写了好几首诗,其中《登华山远望》一诗写道:

华岳嵬奇绝众山,三峰云际杳难攀。

星当东井钟灵气,势绕西河镇汉关。

蒲坂微茫丹凤远,咸阳迢递碧鸡闲。

何人万里来看汝,雨雪冬深兴未还。

在此次旅途中,陈第遇到缙绅许春元邀他宴饮,见陈第一介老者衣衫单薄还到处旅游,许春元便问:“天冷了,你怎么办?”陈第答:“有所好,有所忘,好在高山,不知寒冷。”许又问:“怎样的人才能远游?”陈第答:“旅游要五不,一不怀安,二不惜费,三不思家,四不怯死,五不立我。”这些也可以说是陈第的旅行观。

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陈第在74岁那年的初夏,又从南京出发,历经饥寒困顿的考验,终于到达恒山。在恒山住了两夜后,回到南京,往返行程计68天。在《游恒山》一诗中他写道:

巍巍北岳翼神京,信宿玄都梦亦清。

元气首生天乙水,山灵独擅朔方名。

烽烟渺渺边城晚,树木重重翠色晴。

垂白远来看胜概,振衣绝顶发歌声。

这首诗点明了恒山的战略地位和道教圣地的特点,描述了边塞风光,抒发了作者暮年登山、慷慨高歌的豪迈心境。此行陈第还作长诗《恒山述》叙述游恒山的全过程,特别是旅途中的遭遇。诗末写道:“生平山水游,独此最艰危。念之悲且喜,蹙额复解颐。”古稀高龄的陈第登上“最艰危”的山峰,且悲且喜,可见其坚强的毅力与乐观的心态。

75岁那年夏天,陈第作了一生中最后一次远游——南岳衡山之游。由长江上溯,入湖北,先登黄鹤楼;下湖南,泊舟城陵矶,浮游洞庭湖,又到汨罗江凭吊屈原古迹。船到湘潭,听说长沙岳麓山有禹碑古迹,不惜返程观看。最后南下衡山,登祝融峰坐观日出。归途取道江西,到泸溪时正逢七月大暑,就在山中避暑,不幸患疟疾,挨到八月初才离开泸溪,九月初回到连江。在《游衡山》一诗中,他写道:

作镇荆湖拥楚城,峰峦七十最分明。

乍来雾雨连天暗,忽破烟云揭日行。

大禹功成终北去,二妃泪尽向南征。

苍梧山色潇湘雨,夜夜风吹斑竹生。

陈第早在43岁时,由古北口解甲归里时,曾特意路过山东,登临了东岳泰山,还写了《游泰山》一诗。

陈第游毕衡山,遂了他游五岳的夙愿。遂作《五岳咏》,欣然赞道:

名山恒岱华衡嵩,取次登临兴亦同。

但使岧峣归足下,不将磊块在胸中。

青牛出塞唯看月,素舸横江独御风。

自是壮怀甘若此,谁言漂泊老来穷。

这首诗抒发了实现游五岳夙愿的兴奋心情与甘贫乐游的乐观精神,折射出他倾情祖国大好河山的爱国情怀。

76岁那年秋,他又整装出游,打算上四川峨眉山,刚走到延平就病倒,后回连江,于第二年春病逝。陈第在旅途中手不释卷,边读书边作诗,留下旅游诗数百篇,为旅游文学存储了一笔宝贵财富,因此有“南方徐霞客”之称。

(本文原载于福建日报2022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