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溪的春天音符

黄   燕

80后叶坤贵今年的这个春节，过得很忙碌、很兴奋自从去年5月二宝出生后，一家人就盘算着来年元宵节的竖灯茶了！

竖灯茶是闽东犀溪的元宵节俗，为寿宁犀溪村叶氏族人独有，已有300多年的传承历史。传说该节俗来自清康熙年间的宫廷，后由叶氏亲戚传至民间，沿袭至今。坤贵告诉我： 每年元宵节那天，犀溪叶家都有人办竖灯茶，亲朋好友为头一年添丁增口的人家竖竹挂灯，以表祝福。东家午后先以果宴茶点招待前来贺喜的孩子们，晚上设茶点酒肴款待邻里乡亲，宾客竞相燃放各自带来的烟花礼炮，彻夜共庆添丁之喜。

坤贵说：“热心的朋友们知道我家今年又要办竖灯茶，年前就上山寻竹了！”原来，用来竖灯的毛竹是大有讲究的：得选取同根生长且高大耸立、茁壮繁茂的一对植株，把其中一株连根挖起，枝齐叶全地扛回家来，然后进行一番装饰——从竹梢往下依次由7户人家挂上7盏形态各异的大红灯笼，或似橘子形，或呈寿桃状，或如鲤鱼态，或像蝴蝶样，或是五角星……悬挂在最高处的那盏，一定是“橘”灯！“吉祥如意”，是所有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贴着八仙过海、鲤鱼跳龙门、唐僧取经、三英战吕布剪纸图案的走马灯，也是一时里谈巷议的话题。

元宵节前一天，亲朋们挖来了顺长挺拔的毛竹，坤贵家开始热闹起来：挂灯的，帮厨的，摆台备食的，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欢欢喜喜。坤贵一大早就开车进县城了，他要去采购最新鲜的鱼肉果蔬，还要为来讨喜的孩子们准备最好的饮料和零嘴。买什么，哪儿买，他心中有数——头一年，刚刚办过大宝的竖灯茶呢！坤贵娘说：“那天，忙到凌晨还没歇呢！开心啊！”她叫儿媳妇打开手机，把视频放给我看。她说从前点灯竖竹七昼夜， 得派人值守续烛，如今灯笼内的蜡烛被电灯代替，既省事，又安全，还烁亮；她说坤贵出生后的那个元宵节，因为当时家庭条件不好，无力办竖灯茶，心里一直觉得遗憾；她说如今盖了新楼房，买了车，两个孙宝相继出生，她高兴，所以连办两年竖灯茶……

竖灯节舞龙欢庆（缪福森   摄）

和所有犀溪叶家人一样，坤贵娘要的就是这种幸福的仪式感，这种欢畅的热闹劲！那高高挂在空中的灯笼，就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从云端飘来，奏响了他们心中希望的乐章。

徜徉在犀溪这个安宁、静谧、整洁、和美的纯血缘古村落， 听着叶家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听说，把这股热闹劲推向巅峰的是“首届犀溪民俗文化节”，犀溪人摆百家宴、办流水席招待八方来客。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村民们至今还津津乐道。

那年元宵节，十里八乡的亲朋来了，天南地北的客人来了， 三四万人云集在这个热情淳朴的闽浙边陲古村落，借用宋丹丹小品的话来说，那天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场面“相当壮观”！人们在这里品竖灯茶，吃百家宴， 赏山水美景……虽然交通拥堵，信号中断，但却体验到了一个传统村落的和谐祥瑞与隆情厚谊。和办竖灯茶一样，元宵节摆百家宴，也是犀溪的传统。早先，犀溪人每年开春都要择日祭祀“作春福”，后演变为摆“祠堂酒”，人们张灯结彩，欢聚一堂，举杯同饮，议族事，祈丰收，祝平安。再后来，这种族人对祖先的缅怀、感恩的表达方式，慢慢地发展成了现在的联谊性群体宴会——百家宴，而不是仅仅表现本族人丁兴旺阖家欢乐的景象了，这是村民们对喜悦情怀、幸福生活的一种张扬。

我在村里“桂香阁”的大厅墙上，看到了“犀溪竖灯节俗” 被列为宁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牌匾，还有竖灯茶和百家宴的图文。村民告诉我，1938年，叶森在这里创办的“私立育英公学”，是寿宁一中的前身。这座占地并不大的文昌阁，历经三百多年风雨，虽早已破旧不堪，但却早已是村民们的精神家园。因为，这里有他们心中的美好和骄傲，他们敬她爱她救护她滋养她，所以，春去春回，老树都能开新花。

在犀溪，我还遇到很多有故事的人——热心公益，回乡创业，乐于奉献的村干部叶麟青；醉心于宣传家乡文化，传播正能量的种植大户叶富全；倾心于田野调查，文化梳理的退伍军人叶少鹏；专心于开创文旅事业，推动家乡经济发展的叶缪正……

叶氏祠堂前，我晓得了他们一直在思考、探索着疫情之下传统文化传承和发展的新模式；桂香阁里，我感知到了他们心中对家乡的挚爱和担当。他们说，他们都在努力，犀溪的山会变得更青，水会变得更绿，灯会变得更亮。

这我信！回程的路上，我脑海里浮现出在犀溪村看到的一幕幕：村口人家，老人们亲亲密密地坐在墙根条石上聊天，不知是在忆过往岁月还是在说左邻右舍，时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把趴在脚下闭目养神的旺财吵醒；街边小吃摊，大婶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烫着薄米糕，一边还要耐心回答我那些她认为可笑的问题；坤贵家，这个清秀随和的后生仔慢条斯理地为我泡着茶，听他娘为我讲述竖灯茶的故事。他时不时会笑笑地插一句嘴，补充妈妈的话。漂亮的妻在厨房为孩子热食，爷爷搂抱着孙子，乐呵呵地站在一旁……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岁月静好啊！于悠然，真实，温暖。在犀溪村，这种感觉一直包裹着我，以至离开时，还一步三回头。

我记住了犀溪人的诚挚邀约：明年春天，来犀溪过元宵！我要来分享这里的快乐！分享喜气洋洋的元宵节，犀溪村的孩子们自备书包提袋，成群结队，走家串户，一路欢声笑语， 前往竖灯人家领取礼品，而后满载而归，而后雀跃穿梭在舞龙耍狮、人山人海的街巷中的愉悦……这是春天跳跃的音符啊，还有什么，会比这更有吸引力?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寿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