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墓 胜 境
和 源
各地都有些陵墓被作为景区开发，然而那些陵墓的主人尽是帝王将相，他们的伟名不仅刻在墓碑上，还写在一部部的典籍里，人们顺着史脉走近它们，它们成为风景自在情理。可寿宁县的三关虎墓的主人，既不封侯也不拜相，一样成为一方胜境，且还演绎出祭拜祈愿的民间信俗。
伟大让人敬仰，奇迹让人神往，三关虎墓的每一个传说都成了参拜欲望的酵母。时值仲夏，阳气正旺，又添今年雨水多，天空、群山一遍遍地被冲洗，拜谒三关虎墓的路上，风爽气清。看山，树不染尘， 绿肥红瘦；看溪，波无漂杂，溪满水灵。此境中不由想起林则徐的诗句：“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心随境移，一路风景平添赏景之趣。趣催情急，我便有急切见到千秋画中山成虎形浓墨重彩的一笔，急切听到万古琴音中虎啸震谷的强音。可虎隐深处，急切的情绪随山路的牵扯越拉越长，耐力被绷得越来越紧，好在长长的峡谷并不单调，对岸青山，脊拱绿峰，弯藏绿谷，搅不动的浓稠之绿，成了竖浪绿波，满眼便有了流动的绿野，看溪流倒感觉被青山挤得流不动，静侍在两岸的山脚下。我在记起“两岸青山相对出，一片孤帆日边来”的诗行时，跟景区老总说，若是走水路一定别有一番滋味。他给了理由，才知自己并不是这种想法的第一人。
转弯处即风景，我喜欢这种感觉，观光车拐过弯便到三关虎墓前。急急映入视野的是那尊一手托财一手抱儿的塑像与塑像背后“德隆望尊”四个大字。是的，求财、求子，归于厚德而载， 合符大道。接着看到是宫殿、香堂，还有错落其中的亭台，这些建筑，红柱擎举，金黄琉璃瓦遮盖，飞檐翘角，在青山碧水间格外明亮，富丽的光芒带来旺盛的阳气，场景中一反道旁种柏、古树荫蔽的陵墓之态，若不是心中一直有“三关虎墓”这个概念， 会认为这是一个道观。
我小声询问，虎墓在哪？同行便问三关是哪三关？景区管理者，李氏后人李议江，不紧不慢地说，先喝杯茶水，不急！我们便跟着他穿过香堂拾级而上，赏过鹿鹤、青龙、凤凰三块丹墀， 瞻仰过德娘宫，在他的工作室坐下。
泡茶的节奏成了我们采访前的酝酿。茶是李总自制的，水取于虎墓边的虎泉圣水。茶入口生津，话出口相接古脉。李总说：三关虎墓，乃寿邑陇西郡李氏第十二世祖妣王德娘之陵寝。十二世祖，讳亮，字以察，号隧一，生于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 年），卒于明景泰五年（1453年），葬在下修竹岗池丘后。在景泰年间（1450—1456年）封为义勇大夫。也因此王氏德娘被封为诰命夫人。十二世祖妣王氏德娘，张坑村王家女。她与先祖同年出生于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卒于明成化十二年（1476 年），比起先祖多活了22年，享寿84岁。这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84岁可称得上鹤龄。因为先祖与祖婆去世时间相差太远，没有选择合葬，便请了先生另择佳境下葬，最后选定这个三关底虎墓，葬于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丁酉岁正月初七日丑时。
选择这个三关虎墓，留有一个神奇传说：相传，明朝成化年间，王德娘的儿子为安葬已故的母亲，请了大师，好茶好酒供奉，可就是不见大师有所作为。王德娘儿子为母寻穴之心甚为焦虑，而大师却装聋作哑，视若无睹。王德娘儿媳妇非常聪明，从大师口中探得大师已找得风水宝地，但只因此地先凶后吉，“要旺丁先失丁”原因，不敢告诉李氏后人。王德娘儿子权衡再三， 决定一搏。风水大师见王德娘儿子决意要在此修墓，就要求王德娘儿子给长子说亲，并择“进金”和婚礼同日举行。风水大师还嘱咐族人待新人入洞房后，钉好门窗，好生把守，绝不能让新人外出。当日墓修好，安葬的“吉时”定在子夜时分。吉时快到， 旷野中突闻虎啸三声，新郎在洞房内焦躁万分，打破窗户跃入茫茫夜幕中。“进金”吉时到，墓坪即现血泊三滩，大师知“失丁”已无可避免，随即左手托罗盘于胸前，右手食指直指天穹， 站立在墓前高喊：“半夜夫妻八百丁。”李氏后人急得直叫： “大师，大师，不够！不够！再多些……”。大师急中生智， 抓起祭台上的一盒杨梅撒向空中，高声喝道：“一盒杨梅传三界。”从此，李姓族人得益虎墓的灵气，人丁兴旺，事业大成。
听完故事，同行的老师又急切去看三关所在，可我又想起佳境所得必有德配，便问起李总祖婆王德娘的为人处世的故事。他说：从祖婆王德娘5个儿子的名字，便能看出祖婆知书达礼，贤德淑惠，5个儿子，分别取名李球、李理、李琛、李瑚、李瑶， 个个名字里都以王字旁。她相夫教子，乐于助人，和睦乡里，享有很高的德望。大儿子李球还成为寿宁建县，官台山剿匪之战大捷的义勇大夫。我合上笔记本，说了声，贤德之母才能培养出贤能之儿，真不愧“德隆望尊”之称。
虎墓远景（卓仕尉 摄）
我们一同走向古墓，把刻在路边护栏上的名言警句当作修身养性的提点，且读且悟。把设在途中的墓道碑石，视作空间转场的界线，读一读碑文，换一换心境，“修竹陇西郡王氏墓道”“成化十三年岁次丁酉正月初七日立”，见到此碑，便自我提醒，脚步要放轻，语声要轻言，不可惊动历史老人。过了这碑，路斜引而上，中得露台，在露台前经李总指点，找到了三关。第一关，湖心岛，山形似猪，意为老虎驮猪；第二关，为虎尾，虎盘卧于湖边，虎尾横摆；第三关，为象鼻，群山如象，一脊如象饮溪谷。三关共守，聚气明堂，再添三关水库成湖，湖光山色，相映生辉，确实是一派风景。赏完景，喝一口虎泉圣水， 洁心净气，终于见到三关虎墓的真容。
墓虽平常，不见奢侈，不见霸气，普普通通的交椅墓，可不乏精致与用心，墓边三层合围，二摆墩深进，墓地三级平台，正位阁台藏碑，灵位前左右阵列十二生肖石雕，墓摆两边加设两个台阁，一为财神之位，一为土地神位，这些精致之笔，都成为古墓的艺术点缀。此境中可以借用“石虽不言，赏者有心；玩物培志，化性起伪”来抒写三关虎墓的教化之功。
虎墓后裔为了更好教化，立下了祭祀礼仪，其谱牒中记曰： “五房后裔轮流值祭虎墓周数，要知值祭年，须记十天干。南溪起甲己，乙庚印潭来。丙申元潭到，丁壬李长坑。戊癸轮修竹， 拟定不须猜。”重仪式，写祭文，一切规矩。随着虎墓的教化， 诗文篇篇，清道光年间修辑寿宁李氏家谱的李君就留下名篇：“吉壤三关，闻名未适。凤竹纂修，始从而览。天马对昂，水回清涤。帐幕重遮，相承一脉。四望峰峦，谁云易获。五族繁昌， 实佳窀穸。冠带叠垂，德流厚积。名利莫求，丹青留迹。”随着虎墓的教化，还写出了480字的《三关虎墓德娘经》，录几句共享“……遍地桃花红烂漫，勾起人文心底诗。虎护神陵昌百姓，湖囤丰泽惠千秋。三关胜景观不尽，机缘得遇再来游”。三关虎墓以德立起品质，以景秀丽山水，以文化闻名遐迩。
墓，是一个庄严静穆的地方，是一个人在青山中留下一生的句号，不管这个句号是草草划过，还是精心描绘，可那孔圆形的通道便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标识，这个标识背后的寓意是肉身殁了，精神长存。三关虎墓中的王德娘离世560多年，肉身已化， 可德感后人，精神长存，这一精神让她从李氏祖婆之位，走向众人敬拜之位，再走向信俗非遗之位，说是山水钟灵毓秀，更是厚德载物而至。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寿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