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3 22:52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龙超凡



  对黄乃裳《绂丞七十自叙》办报内容的考订与增补

 

龙超凡

 

 

福建近代第一张华人自办的报纸《福报》,由福建闽清人黄乃裳于1896年在福州创办。黄乃裳(1849—1924),字绂丞、黼臣,号慕华,是清末民初的华侨领袖、民主革命家,1866年在家乡闽清六都受洗入基督教,维新变法期间曾多次上书痛陈兴革,1905年加入同盟会,1910年担任教会举办的福建英华、福音、培元三书院教务长。黄乃裳一生多次办报,是开展福建近代报刊史研究不可或缺的人物,其撰写的《绂丞七十自叙》(以下简称《自叙》)从少时受洗入教谈起,较详细地回顾了其在教会作为、投身社会活动、家庭生活等情况,包括其参与和组织的报刊活动。《自叙》是开展黄乃裳研究、福建近代报刊史研究的一份重要文献资料。

                      黄乃裳像

微信图片_20241213225536.png《自叙》是黄乃裳的个人回忆录,与客观历史之间有出入,或记忆有误,或遗漏缺失,带有比较浓厚的主观色彩。朱峰教授也指出:“黄乃裳的自叙文本与客观历史之间出现一定的落差,需要后来的研究者进一步考订与补充。”[1]对黄乃裳《自叙》述记的办报内容,不宜当作史实直接搬用,须考订确实后方可引用。然而,不少研究者将《自叙》视作第一手资料予以直接使用,未予以甄别与考证,导致有关黄乃裳办报研究的内容莫衷一是。因此,有必要在综合考证相关史料和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自叙》中所述的办报内容进行系统考订。

 

         一《自叙》版本流传及所载办报文字

 

1918年,福建美以美会向基督教徒征集教会史料,时年69岁的黄乃裳应邀撰写了个人回忆录,将其取名为《绂七十自叙》,此即《自叙》诞生背景。《自叙》完成后,印刷成册,共28页,封面有民国海军元老萨镇冰的题签。[2]1922年5月,黄乃裳之子黄育倜将《自叙》寄给教会期刊《真光杂志》主编张亦镜,未引起张亦镜重视。1928年,张亦镜偶“于书箧中发现先生七十自叙一册”,读罢认为“不可不腾出几页本志篇幅以扬之”[3],便在当年5月的《真光杂志》刊发了《自叙》全文。由此,黄乃裳《自叙》进入大众视野,成为中国本土最早流传的版本。

在海外,黄乃裳《自叙》有三个重要版本,分别是1951年、1971年的新福州垦场纪念版以及1978年的刘子政版。[4]其中,马来西亚籍华人史学家刘子政于1978年出版的《黄乃裳与新福州》一书收录的《自叙》,成为后人研究黄乃裳广泛使用的版本。

鉴于刘子政版《自叙》流传较广、被引较多,本文便以刘子政版《自叙》文本为研究对象。黄乃裳撰写《自叙》不是出于回顾办报历程的目的,有关办报的篇幅较少,全文仅三处。因后文论述的需要,现按《自叙》出现的先后顺序抄录原文如下:

又逾年,廿五岁……编辑郇山使者月报数十册,继改为闽省会报,又改为华美报,易他手矣。[5]

方余在潮也,厦友屡招赴办福建日日新闻。乙巳正月来厦,馆中笔政仅台籍茂才连雅堂一人为理。余至,周寿卿、黄廷元、林辂存、施范其诸君,均助资,并力襄报务。余先后为聘郑仲劲、蔡怡宜、陈与新、黄治基共理笔政。每日出版两张,销量骤增……先是厦教会英山雅各,与周之桢两牧师,组织鹭江旬报。越两年,改今名,而名义仍属二君。不数月,发生美国虐待华侨事。粤籍有烈士愤而诣驻美领事署,请与严重交涉,自刎而死于署者,举国因以为抵制美货之举。余亦以文字鼓动闽中社会。驻厦美领事教士同文英华书院主理及美医生,衔恨于余。呈由美领事转松制军谋以为陷。令与泉永道饬厦门厅核办。厅官黄遵楷,嘉应黄公度先生介弟也。且其家丁酉有捷于乡者,以年谊故,极力斡旋于上峰与外人间。仅得罚金千元两次,然实不名一文,更以停刊一星期改名出版为断,乃有福建日报之名号。方事之亟也,兴化潮州福州之社会,皆派人,探问计划。且举国报界亦无不注意其倾其耳者。[6]

有人强余再出组织报馆,取名为伸报。以为民党被屈五载于兹,今得少伸其气,言论当可自由,期以尽对内为国民对外为国家之天职,俾稍可抒发生平之怀抱。而回溯四十年来办报经六次矣,前以《郇山使者》教会报,星洲《日新报》《左海公道报》,皆受聘不投资。至《福报》,则独立办理,刊以二年余,亏蚀二千八百余金。厦门《福建日报》年余,亦亏失数百金。伸报虽蒙诸有道倾助,而余与刘君伯瀛,各有所垫,一时社会欢迎,以为与《福建新报》可称伯仲。两报仅周岁,闽政府不能容。[7]

在这三段文字中,黄乃裳简要勾勒了自己的报人生涯,对参与办报的情况记载较为简单,甚至连《福报》也一笔带过,从而加大了后来学者研究的难度,导致笔墨官司不断。

 

         二对《自叙》办报情况的订正

 

黄乃裳编辑《郇山使者》的册数

《郇山使者》(Zion Herald,一说《郇山使者报》)由美国美以美会主办,是黄乃裳参与编辑的第一份报刊。关于《郇山使者》的创刊时间,学者程丽红在《清代报人研究》中称,“1870年,教会所办报刊《郇山使者报》月刊在福州创刊,(黄乃裳)任主笔”[8]。而1874年的上海《万国公报》第317期刊登的消息《大清国:福建省庆贺万寿联》,注明“录福州新立郇山使者新报”。这是目前查询到的《万国公报》首次转载《郇山使者》文章。1874年,黄乃裳时年25岁,与其《自叙》所言编辑《郇山使者》的时间吻合。1875年的《万国公报》又陆续转载了《郇山使者》的《保师母与年会议论缠足信》《大清国:福抚渡台片》等十多篇文章,文末注明“选郇山使者报”。

《郇山使者》创刊时间一般认为是1874年[9],李颖在其论文中依据传教士季理斐、力维弢的记述推断《郇山使者》于1874年11月11日创刊,且至迟在农历1875年11月1日《郇山使者》已经改称《闽省会报》,该报出版至农历1897年12月,其后改名《华美报》[10]。经查询,《万国公报》从1876年起未转载《郇山使者》文章,而是开始转载《闽省会报》文章。这也从侧面佐证《郇山使者》在1876年之前已经改名《闽省会报》。1904年,《华美报》与美国监理会所办《教保》合并,改称《华美教保》并定在上海出版,这是后话。综上,《郇山使者》月刊存续时间仅一年左右,黄乃裳编辑《郇山使者》没有“数十册”之多,出版十册左右的可能性较大。这应该是黄乃裳记忆有误所致。

《福建日日新闻》与《鹭江报》的关系

黄乃裳在《自叙》中称,“先是厦教会英山雅各,与周之桢两牧师,组织鹭江旬报。越两年,改今名,而名义仍属二君”,其意即《福建日日新闻》系由《鹭江报》更名而来。这与事实相去甚远,误导了众多研究者。

《鹭江报》于1902年4月28日在厦门创刊,创办人是英国牧师梅迩·山雅各,它是一份旬刊。《鹭江报》停刊时间暂无定论,现存最晚一期是1905年1月20日出版的第90册,该册有两篇连载文章,且注明了“下期待续”,可推知《鹭江报》彼时尚未停刊。《福建日日新闻》于1904年9月10日在厦门创刊,创办人是旅居厦门的台湾人连横。由于连横是《鹭江报》主笔之一,1904年9月出版的《鹭江报》第76册、第77册先后刊登《福建日日新闻出现》《福建日日新闻之声价》,为《福建日日新闻》的创刊出版作宣传推介。其中,《福建日日新闻出现》的报道为:“连雅堂近邀同志在厦门太史巷创设福建日日新闻,每日出版一大张,全年报费五元,定于八月初一日发行。其内容优美,文采飞扬,实为报界上之特色。连氏笔法杂横恣肆,著作如林,现未出报,而同业已咸称贺。”[11]《鹭江报》与《福建日日新闻》的报馆地址都设在厦门太史巷,是两份不同的报纸,两者不存在所谓的接续或更名关系。

黄乃裳与《福建日日新闻》的关系

关于《福建日日新闻》的创办者,有三种不同的说法:一说黄乃裳创办,后邀连横加盟任主笔;一说连横创办,再邀黄乃裳加盟任主笔;一说连横、黄乃裳合办。[12]黄乃裳在《自叙》中交代“乙巳正月来厦”,“乙巳正月”是农历1905年1月,而《福建日日新闻》已于1904年9月10日在厦门创刊,显然《福建日日新闻》并非黄乃裳创办,也不是连横、黄乃裳合办。之所以出现黄乃裳创办《福建日日新闻》的说法,或源于《自叙》称“厦友屡招赴办福建日日新闻”。

那么,黄乃裳进入报馆后担任什么角色呢?黄乃裳在《自叙》中称,他到报馆之前,“馆中笔政仅台籍茂才连雅堂一人为理”;到达报馆后,有多人出资共同办报,而且有聘用人事权。连雅堂,即连横(1878—1936),祖籍福建漳州府龙溪县(今漳州龙海),生于我国台湾地区安平县,曾在台湾《台澎日报》《台湾日日新报》担任编辑,到厦门后被山雅各聘为《鹭江报》主笔,并负责新闻编辑。

对此,詹冠群认为,“1905年1月,黄乃裳正式接任《福建日日新闻》主笔”[13]“接任”,《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接替职务”。按詹冠群的说法,黄乃裳到报馆后接替连横主持了报馆主笔工作。不过,詹冠群在出版《黄乃裳传》时自行作了订正,“(1905年)3月,(黄乃裳)受聘主办厦门《福建日日新闻》”[14]“受聘”,当然是受连横之聘任了。洪卜仁认为,黄乃裳加入《福建日日新闻》后,成为“该报实际上最主要之负责人,社务多由他决定,而连雅堂先生仅主持编务”[15]。洪卜仁在《厦门旧报寻踪》一书中还收录了厦门海关档案室保存的“打番关”档案钞字第76号,档案原文如下:

钞字第76号

致厦防分府黄遵楷

敬启者,《福建日日新闻》报社一事,兹会商英国领事官,拟定办法四条,另开送览,如该报馆一切遵照,即可准其再行开设也。专此布达,即希贵分府查明办理为荷。顺颂升安。

一、该报馆原名《福建日日新闻》报社,现应将福建二字删改;二、该报馆之主笔人连雅堂应行辞退,不得再在该报馆办事;三、该报馆之黄乃裳、周少卿(注:“少”系笔误,应为“寿”)应具保单银五百元,呈缴厦防厅收存并抄录二纸,一送美国领事署,一送税务司官署存案……;四、该报馆应缮函呈送美领事、税务司,声明前此登报有碍布辉林、邓书昆名誉,特为认错谢罪并照登报上,以后不得再犯。

嘉兰贝

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十三日

这份公函写于1905年10月,是厦门税务司嘉兰贝写给厦防分府黄遵楷的,其背景是《福建日日新闻》一再刊登“拒美”报道和评论,并报道厦门商民与“洋关”发生冲突事件。该公函明确提到“该报馆之主笔人连雅堂应行辞退”,说明厦门税务司认定连雅堂是《福建日日新闻》的主笔,且其在报馆发挥的作用较大,故而要求将其辞退。

此外,笔者翻阅现存《鹭江报》目录发现,《鹭江报》第78—90册(第82、89册未找到报刊)刊有署名“台南连横”或“连横”的专栏文章“满洲最近外交史”,该专栏是第78册(1904年9月24日出版)首设的栏目,其后固定位于“路透新电”“闽峤近闻”两个栏目之间,是该报倒数第二个栏目。这不仅反映了连横的才华,而且也折射出他对《鹭江报》主笔职务的重视。由此亦可推知,黄乃裳加入《福建日日新闻》后,连横完全退出该报馆事务不合乎常理。

综上,《福建日日新闻》由连横创办,黄乃裳于1905年初加盟,其后他与连横共襄主笔,直至报纸被迫更名出版。

厦门《福建日报》开办时长

前文提到嘉兰贝给厦防分府致函要求严办《福建日日新闻》,厦防分府起初并未复函和落实。《福建日日新闻》也未缴纳保单银,仅连雅堂为避祸而离开报馆,报纸依然出刊。1905年10月16日,嘉兰贝再次致函黄遵楷催办此事,并扬言要求福州将军查办。最终,厦门当局经不起美国领事馆的压力,1905年10月30日,《福建日日新闻》报名被迫撤销,更名《福建日报》继续出版。[16]1906年7、8月间,《福建日报》因报道厦门水陆提督署赃案被迫停刊。《福建日报》存续时间不足一年,故“厦门《福建日报》年余”的说法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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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报》存续的时间

由于《福报》的终刊号不详,而黄乃裳在《自叙》中称《福报》“刊以二年余”,一度使《福报》的停刊时间扑朔迷离。《福报》由黄乃裳独资创办,报馆设在福州仓前山美华书局,直排古籍线装铅印,每周二、五出版。目前尚存《福报》有56次(期),始于1896年4月28日的创刊号,终于1897年1月29日的第80次。《福报》第80次并未发布停刊告示,也无停刊迹象。陈遵统在《福建编年史》中认为,《福报》“开办一年,资本折尽”,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四月宣告停办。[17]詹冠群对陈遵统的研究予以肯定,因为“陈氏还注明了根据:一是从《中国文化出版史料初编》之说;二是长乐董藻翔(光绪丁酉举人)藏有从发刊至停办的各次《福报》,陈氏亲手翻阅过几次,印象很深,但后来亡佚了”。《福报》停刊后被日本人收购,于1897年12月17日在福州创办了《闽报》。[18]故黄乃裳所说《福报》“刊以二年余”自然有误。

 

         三对《自叙》办报内容的补充

 

(一)黄乃裳曾受聘《闽报》主笔

《福报》停办后,黄乃裳多方奔走,“力图招股归复,而绅商中都没有应和的”[19],募股和募捐落空而致使《福报》无法复刊。其后,日本人从黄乃裳手中收购《福报》改办《闽报》,这已是学界共识。《闽报》创办初期,其纸张大小、编排样式、栏目设置等均与《福报》相同。对比《闽报》和《福报》的报头,除了报名有一字之差外,仅两处不同:《闽报》将《福报》的西历纪年改为日本纪年、将“福州美华书局印发”改为“日商闽报馆”。

黄乃裳的《自叙》未交代《福报》售予日本人一事,其与《闽报》的关系自然避而不谈。偶见学者周佳荣在其著作《近代日人在华报业活动》中指出,“《闽报》则自同年3月井手三郎归国以后,由前田彪任馆长,黄乃裳任主笔,相应扩张经营”[20]。周佳荣未列出“黄乃裳任主笔”的证据,那么是否果有其事呢?

《福报》停刊后,就被日本人盯上了,意欲收购。日本驻扎厦门的领事梅田氏知悉后,“想趁这机会,把操控新闻的权力,收在日本人手中,以尽量发展,达到福建为日本势力范围的目的”[21],于是梅田氏向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建议收购《福报》。关于日本人萌发收购《福报》之意,还有其他记载:“据前田彪说,他于1897年(明治三十年)受日本海军省军令部的命令,以谍报员身份驻任福州,见当时福建省闽清县举人黄乃裳(1849—1924)主办的《福报》屡有排日言论,而生收购该报之意,遂与日本在上海的海军省军令部一同嘱托宗方小太郎进行协议,并向拓展殖民事务大臣高岛鞆之助探问收购方法。高岛转与乃木希典商量,结果乃木决意收购。”

日本人收购《福报》过程,宗方小太郎在1897年的多篇日记中有详细记载:7月7日,致福州前岛书,就收购《福报》之事请其作调查。[22]前岛,即指前田彪,化名前岛真。这是宗方小太郎在日记中第一次提到《福报》,也是第一次正式打算收购《福报》。7月21日,“是日前八时访乃木台湾总督于帝国宾馆内,就福州之事熟议一番。总督殷切劝予渡台湾,视察目前之形势,然后再游清国”。乃木指乃木希典,日本人窃据台湾后,乃木希典任台湾总督。“福州之事”主要就是收购《福报》,办成日本人的报馆,以作日本人在福州的舆论阵地和间谍机构。10月,宗方小太郎来到台湾,多次与乃木希典商谈“福州之事”,重点商量办报经费来源。10月27日,宗方小太郎“与总督商谈,决定每月给福州补助百五十元,至于再兴费一项,因总督府无甚余款,颇感难办,但总须想方法支出为妥,乃木氏亦甚为上心”。11月5日,宗方小太郎“从总督府领取《福报》再兴费五百六十日元,约定每月补助百五十日元”[23]。至此,日本人收购《福报》的经费解决了,同时亦可推知收购费用不超过五百六十日元。宗方小太郎在1897年12月5日的日记中写道:“福州井手三郎、前岛真信到。将《福报》之名称改为《闽报》,为予及井手、前田三人所有,聘清人黄乃裳为主笔,近日将发刊云。”[24]

此外,詹冠群考证辑录的《黄乃裳年谱简编》显示,从1897年7月至1897年12月没有任何记录,1898年1月有一条记录:“1月31日,闽学会成立。参加该会活动”。[25]这从侧面表明,《闽报》创刊前后,黄乃裳仍居福州,在时间上满足担任《闽报》主笔的条件。

不过,黄乃裳担任《闽报》主笔的时间较短。据《黄乃裳年谱简编》记载,1898年初,黄乃裳与长男黄景岱同膺王锡蕃经济特科之荐,同赴京师。[26]当年5月,黄乃裳还同福建举人上书总理衙门,抗议驻青岛德国士兵闯入即墨县城文庙捣毁孔子雕像。此后黄乃裳逗留京师直至当年10月离京避祸回到福建。这表明,黄乃裳在1898年初就赴京了,至迟在当年5月就抵京了,且在京盘桓时间很长。由此推知,黄乃裳在赴京之前就应该脱离了主笔职务,其担任主笔的时间极短,参与编辑出版的《闽报》期数较少。

(二)黄乃裳在海外办报情况

一些学者在阐述黄乃裳在海外办报经历时,认为其“接办新加坡《日星报》”,“参加《图南日报》的编辑工作”。根据詹冠群撰写的《黄乃裳年谱简编》等资料研究,这些观点站不住脚。

黄乃裳赴海外的背景是戊戌变法后他被立案查办,不得不避祸归闽,继而萌发到南洋寻觅荒地开垦的想法。1899年9月,他携家眷抵达新加坡,经女婿林文庆推荐,受聘担任《日新报》主笔。1900年5月,他赴沙捞越考察,最终将诗巫确定为垦地。此后至1904年上半年,他忙于管理和经营新福州垦场,不曾参与办报。1904年7月,黄乃裳因新福州垦场债务危机等原因携家眷启程回国。次月,黄乃裳途经新加坡时短暂逗留,协助陈楚楠、张永福改进《图南日报》的编辑工作。同年9月,黄乃裳抵达上海。由此可知,从1899年至1904年,黄乃裳旅居海外的主要目的不是办报,而是寻荒地办垦场,其担任《日新报》主笔不过是寻找适宜垦场期间的一份过渡性工作,不存在接办一份报纸的可能性;他归国时在新加坡停留时间较短,“参加《图南日报》的编辑工作”不准确,“协助改进《图南日报》的编辑工作”更为确切。

 

        四结语

 

开展黄乃裳办报研究不可绕开《自叙》,但《自叙》内容不能拿来就用,而应综合各方史料考证后使用。黄乃裳在《自叙》中自称曾先后六次办报,即《郇山使者》《福报》《日新报》《福建日日新闻》(后更名《福建日报》)、《左海公道报》《伸报》,由于客观记忆和主观选择等原因,《自叙》中多处办报言说与事实不吻合,主要表现在:《鹭江报》与《福建日日新闻》是性质、内容均不同的两份报纸,前者是教会报纸、创办人是英国牧师梅迩·山雅各,后者是中国人自办报纸、创办人是连横。《福建日日新闻》创办于1904年9月10日,连横创办并担任主笔,黄乃裳于1905年春才加入报馆,对报纸内容改良和社会影响多有贡献,但未接替连横主笔职务。连横避祸离开报馆后,黄乃裳负责《福建日报》工作。《福建日日新闻》被迫更名出版,是该报刊发反对美国华工禁约运动文章和“打番关”事件共同所致。《福报》仅存续一年多就停刊,于1897年底卖给日本人,而黄乃裳担任过《闽报》主笔。

应当指出的是,日本人收购《福报》是以日商的身份,《闽报》初期报头也标注着“日商闽报馆”字样。宗方小太郎、井手三郎、前田彪等与台湾总督府蓄谋收购《福报》在当时是秘密进行的,井手三郎、前田彪的间谍身份当时也是机密,这些内情黄乃裳当时应该并不知晓。所以,尽管黄乃裳短暂担任过《闽报》主笔,但也不能否定其办报成就,更不能否定其作为维新志士、革命党人的伟大功绩。

本文原载于《炎黄纵横》杂志2024年第6期,作者为中国教育报刊社福建记者站副站长、副编审

 

参考文献:

[1][4] 朱峰:《黄乃裳<绂丞七十自叙>的考订与补充》,《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

[2] 林其琰:《黄乃裳和他创办的<福报>》,《文献》1987年第1期。

[3] 黄乃裳:《绂丞七十自叙》,《真光杂志》1928年第5期。

[5][6][7] 刘子政:《黄乃裳与新福州》,南洋学会,1979年,第182-183页、第196页,第209-210页。

[8] 程丽红:《清代报人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第282页。

[9] 赵晓兰、吴潮:《传教士中文报刊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26页。

[10] 李颖:《<闽省会报>初探》,《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3期。

[11] 《福建日日新闻出现》,载《鹭江报》,1904年9月4日。

[12] 龙超凡:《<福建日日新闻>创办出版情况探析》,《泉州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4期。

[13] 詹冠群:《黄乃裳与福建近代报业》,《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

[14][25][26]詹冠群:《黄乃裳传》,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19页、第216页、第216页。

[15][16]洪卜仁:《厦门旧报寻踪》,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页、第10页。

[17][19][21]陈遵统:《福建编年史(下)》,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451页。

[18] 龙超凡:《福建近代第一张华人报纸<福报>出版始末》,《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2019年第2期。

[20] 周佳荣:《近代日人在华报业活动》,岳麓书社2012年版。

[22][23][24] [日]宗方小太郎:《宗方小太郎日记(未刊稿)》,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92页、第402页、第4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