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的旋律

在省农科院生物所的廊道上，挂着职工们的摄影作品，其中尤溪联合乡云山村山垄梯田的大幅照片，吸引着我的眼球。它让我驻足良久，品味再三，还钩起对建造山垄梯田的回忆。

尤溪的山垄梯田，像挂在高山上的一幅壮美的画卷。它层层叠叠，密密匝匝，从山脚一直盘绕至山腰，小山如螺，大山如塔。春来如层层银波，夏至呈道道绿浪，秋天叠层层金堆，冬季似群龙戏水，犹如气势磅礴的山水乐章，远远望去，闪闪发光的山垄田充满动感，像神龟翘首一样穿云破雾，气吞山河。我想，尤溪山垄梯田难道不正是一道独具特色的靓丽风景线吗？

我到过广西，朋友告诉我，龙胜县梯田像翻腾的巨龙一样绵亘不绝，栩栩如生，形成苍茫壮阔且铺天盖地的梯田群体。那山俨如龙之脊，那田就像登天梯，盘旋而上，直伸云端，故称“龙脊梯田”。实际上，龙脊梯田是由平安壮族梯田和金坑红瑶梯田两部分组成，也是一个景区的统称。这两处梯田都有鬼斧神工的造型，都有如诗如画的意境，其规模大，气魄宏伟，旋律与弹性之强，线条和色彩之美，令人叹为观止。龙脊梯田如今成了大桂林旅游圈里空前绝后的立体景观。然而，与其相比，尤溪的山垄梯田似乎更有水的灵性。我认为，山垄梯田的生命和灵气在于水。山垄梯田之所以令人赞叹，就是山田水路的轻巧组合，尤其有水盈盈，水融融微波起伏，才有“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意境，才显得生机盎然。这样的梯田，是一篇以水为轴心、以水为脉络而成就的散文诗。因此，两地梯田各具特色，难分仲伯。

注视摄影佳作，泛起美好回忆。眼前仿佛闪现战天斗地之情景。三十多年前，我响应上山下乡与“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的号召，来到山区，与农民相伴过日子。那时，住在山村里，每到黎明，不知哪一家的雄鸡“喔喔喔”地率先打鸣，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鸣叫……“二重唱”、“三重唱”就拉开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于是，知青点的年青人荷锄扛锹来到山垄，测绘设计，挖山辟土，修筑梯田。山垄里响彻了“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歌声。开垦一块块梯田并非易事，手磨出了血泡，长出了老茧，伙伴们不知流了多少汗水，几个月下来方告完成。当时，我们知青自誉为“新时代愚公”，要在“广阔天地炼红心”，可谓是干劲十足，意气风发。一个冬季过去了，一个小山包终于啃了下来了，眼前出现了一圈又一圈年轮似的梯田。可想而知，山区里那么多的梯田，农民们要付出多少的艰辛，要流淌多少的汗水。可以说，山垄梯田是奋斗的结晶，是生命的年轮，是壮美的旋律。层层梯田虽不如长城那样伟岸，但也是奋力拼搏之杰作，凝视着大伙齐心创业之心血，看似不起眼，实则不平凡。当征服了一座山，修筑了一群梯田，看到那一条条依着山坡且顺着地势形成的弯曲流畅的田埂时，人们感到是那么的妩媚、舒展、潇洒……仿佛这里变成了曲线美所云集的小天地，渗透着自然斑块的盘转而上的内在美。实际上，当年我们修筑道埂，营造梯田，绝不是为了美，而是为了以粮为纲，为了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如今，返回山乡，再次看看往昔齐心协力的手工之杰作，尽管规模不大，仍尚存着朴素之实，开拓之美。这不正是一个回归自然的心灵之所在吗？

山垄梯田还是一首融山水田林路为一体的交响曲。是啊，一座铺设有垄田的大山必须有路，山头必须有林木覆盖，保护生态，涵养水土，这样梯田才不会因缺水而成“望天田”。尤其是，埂路要牢固，既能蓄水，又能行走；既要瞻前又要顾后，便利劳作，便利收获，这里边大有学问。当人们走进选址合理，设计精巧的山垄梯田时，看到的是：春天，水暖融融，青翠点染；夏天，禾苗封行，黛绿浓抹；秋天，金黄一片，芬芳四溢；冬天，瑞雪覆盖，田埂突显，变成一幅色彩分明的黑白板画。此时此刻，在人的心目中，山垄梯田无疑是一个充满美学意蕴且遐思泉涌的新天地，也是千娇百媚且永远拍摄不够的风景点。尤其是清晨时分，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红艳与明亮，山垄梯田群沐浴着千丝万缕的金色阳光，田面之水被微风一吹，呈现粼粼波纹，一闪一闪，正似跳动的键盘，起伏的旋律，展示了“梦似溪水流，情如木草悠。山水连一线，清风微微吹。绿野能拥抱，性情尽放飞”的秀美旋律。

业已形成的山垄梯田，是几十年仍至上百年来劳动人民的辛勤与智慧的创作。而今，成为独特的风景而奇货可居了。它给人们一个重要的启示：农业可以担当产业经济与营造风景的双重任务，它不仅可提供安全食品，而且可给人们以美的享受。其实，陶渊明早就为我们描绘出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那样一个美妙的世外桃源。

尤溪的山垄梯田，既是平凡，又是那样的让人心动，它自然优美的旋律，人们不妨去聆听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