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艺双馨的女画家
——记林觉民继女林暖苏
福州画院已故画师林暖苏是林觉民侄女，林觉民牺牲后，过继给林觉民妻子意映作为嗣女，和意映一起生活。
1911年春，广州起义指挥员黄兴在香港见到林觉民时欣然道：“意洞来，天赞我也。运筹帷幄，何可一日无君？”
4月24日举义前三天，上半夜觉民与同事谈举义大计，与父、与妻诀别书是在下半夜到黎明之前在香港写好的。
林觉民对捎信人说：“我死，幸为转达”。过了几天的夜间，那位挚友到福州将信塞进林家门缝，凌晨，林府翁媳开门接信时，广州起义已失败多时了。意映悲痛欲绝。意映原名陈芳佩，闽侯螺州镇人，性慧，能诗文。1906年由父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夫妇感情甚笃。1907年生下长子名曰依新。觉民曾对好友说：“吾妻性癖，好尚与余绝同，天真烂漫女子也。”信中以细腻的笔墨回顾了夫妻俩最后一别如胶似漆依依难舍之情：“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事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又回忆六七年前，吾之逃家复归也，汝泣告我，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吾当即许汝矣。”此次他原想带意映同行，然而意映指腹相告，已有身孕矣，遂打消同行之念，遗言中可看出烈士生前希望依新之后，能有一女，这就是后来意映将胞侄女暖苏收为养女的缘起。书中说：“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黄花岗战后，林家孤儿寡母，幸有意映父亲陈元凯在广州候补知县，派人日夜兼程回闽报信，才使七口人藏匿于光禄坊早题巷五号。幸免株连。老屋卖给谢冰心的祖父谢銮恩，冰心少年时曾居于此。意映生下次男仲新，照亡夫生前遗志，收三岁的侄女暖苏为嗣女。果然应了觉民临终遗言之所料，身体柔弱的意映经受不起丧夫的打击，两年后病故，依新四年后殇亡。林暖苏乃觉民胞兄林谦远1908年12月5日生女。幼时天真活泼，天赋亦高，眉清目秀，酷似觉民，长大后性格开朗，举止端庄。经过族人申请，暖苏、仲新姐弟同被国府批准为烈士子女，暖苏17岁免费进入福建职业中学机绣图画班学业。20岁出头，领了300银圆的助学金，进入由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学画，任教的有王个、谢公展、吴弗之等名师。谢是画菊高手，暖苏得以真传，又常随老师到南京、杭州写生，打下了扎实的艺术基础。原想毕业后去南京供职，因沪、宁沦陷，只好回福州，随丈夫到南平任小学美术老师和校长。解放后，觉民之妹秀惠与暖苏被安排在福建文史馆当馆员。仲新在漳州粮食局工作，1989年去世，享年77岁。暖苏任平潭县贝雕厂艺术设计，上世纪60年代画《枇杷与螳螂》，参加在京举行的全国工艺展览，受到专家好评，载于报上。1980年，年过古稀满头银发的林暖苏进入福州画院，评上二级美术师，担任省市区政协画家画师，三胞妇女联合会、海外联谊会、福州市少工委基金会理事。笔者转益多师，拜沈觐寿、张英、陈挺、章友芝为师，与暖苏亦师亦友，切磋技艺，受益匪浅。
“不羞老圃秋容后，犹有寒花晚节香。”暖苏长期从事花鸟画创作与教学工作，积累了丰富的艺术经验。她不但画菊，也画枇杷、紫藤、兰花、丝瓜、梅花、荷花、水仙、芙蓉、夹竹桃……最擅长的还是菊花。她笔下的菊花品种繁多，有没骨、有双勾，她常对我和她的女徒弟说：“我爱菊，犹爱黄菊。百花之中，菊花性格坚强，有魄力，怒放西风里，严霜何所惧，象征烈士高尚的精神。我手画菊花，心想忠魂，缅怀为自由民主而献身的黄花岗先烈。”每年金秋时令，必约女徒施玲、胡晓华同游西湖公园赏菊，对花写生。暖苏画菊，重其神而不拘其形。所画之菊不媚不俗，清新素雅，构图简洁，画面洒脱。她灵感一来，作画神速，又不雷同，有时用淡墨勾出花瓣后再染色。有时用颜色画出花的大体形状后，趁湿用水墨勾瓣。蓓蕾初开者有之，迎风怒放者有之，傲霜不凋者有之。
上纪80年代伊始，林家从福州上海新村到东街口，又到黎明凤凰村，三迁其寓，我是常客。暖苏的老伴林晓明总是忙于泡茶，我们四人则谈画论艺，临池挥毫合作画菊。有一次我以褚体楷写《林觉民与妻诀别书》和陈毅咏菊诗赠之，暖苏赠我以她于50年代在黄花岗前的留影。我画陵园她补菊，由沈觐寿先生题款《先驱浩气在，岗上黄花香》。林暖苏常用的印章有“黄花岗烈士后人”、“黄花晚节香”和“五仙观”等。她的菊画在港、澳、台、加拿大、美国、新加坡、菲律宾、日本等地的华人之中影响较大，1987年6月在美国丹佛市举办画展，1990年初，82岁的暖苏在广州《团结报》社办展，1990年5月，应新加坡福州八邑同乡会邀请，在百乐大旅社举办个人画展。求画者纷至沓来，应接不暇。女诗人丹妮题诗曰：“百花调零时，犹有菊怒放，笔端凝遐思，画卷寄希望。傲霜留芳名，情同日月长。高风满乾坤，黄花晚节香。”福州电视台为她制作了专题片《爱菊人》，播映后送中央电视台重播。她对海峡文化艺术交流以及扶贫、赈灾、助残、兴学、拥军优属、港澳回归等公益事业，一向热心献画。她的代表作《岗上黄花分外香》在北京天安门毛主席纪念堂展出后，被中共中央办公厅收藏。菊画被国际美术家联合会和中国文化艺术城评为金奖并授予“世界书画艺术名家”荣誉称号，她还被评为福州市20位名人和福建10名拥军模范之一。她说：“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人民谋永福，我为人民献了几幅书画算不了什么。”有位书画经纪人，要以高价承包暖苏画作，在新闻媒体上炒作。此事被暖苏婉言谢绝了。她说：“我宁守清贫，也不愿得这笔洋财，否则怎么样对得起菊花隐士君子呢？”说得何其磊落。
树有根，水有源，林觉民是专制时代有胆有识铁骨铮铮的敢言之士，是芸芸众生中的先知先觉，作为其后代的林暖苏秉承先辈林则徐、林觉民遗风，是八闽近代德才兼备德艺双馨的楷模。2001年2月4日她因病与世长辞，享年93岁，安葬于福州北郊新店三山陵园。老伴林晓明题挽诗曰：“爱菊人已乘鹤去，香魂依旧绕沧桑，救生恨无回天力，幸有丹青留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