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4 23:51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黎星



·闽人要籍百部评鉴·


40.林鸿与《鸣盛集

 

 

林鸿是明初的著名诗人。辞官后,他与一批诗友游山玩水,相互唱和,与闽县人郑定、周玄,侯官人王褒、唐泰,长乐人高棅、王恭、陈亮,永福人王偁、以及将乐人黄玄并称“闽中十才子”,而林鸿位列于首。林鸿的宗唐诗风在闽籍诗人中得到广泛响应,形成具有全国性影响的“闽中诗派”,以推崇盛唐而享誉诗坛。在创作上提倡“鸣国家气运之盛”,注重时运升降,专主盛唐,既在理论上标举盛唐,更在实践中模拟盛唐。林鸿将自己的诗集命名为《鸣盛集》,既含有倡鸣盛唐之音,又含有鸣国家气运之盛的双重意义。

 

《鸣盛集》四卷,(明)林鸿撰。

林鸿(生卒年不详),明洪武十六年(1383)前后在世,字子羽。福建福清人。洪武初年,以《龙池春晓》和《孤雁》两诗得到明太祖赏识,荐授将乐县训导,历官礼部精膳司员外郎。年未四十,自免归。林鸿辞官后,与一批诗友游山玩水,相互唱和,他的宗唐诗风在闽籍诗人中得到广泛响应,形成具有全国性影响的“闽中诗派”,以推崇盛唐而享誉诗坛。林鸿与闽县人郑定、周玄,侯官人王褒、唐泰,长乐人高棅、王恭、陈亮,永福人王偁、以及将乐人黄玄并称“闽中十才子”,而林鸿位列于首。

明初诗坛,以林鸿代表的“闽中诗派”,在创作上提倡“鸣国家气运之盛”,注重时运升降,提倡专主盛唐,既在理论上标举盛唐,更在实践中模拟盛唐。据《明史·文苑传二》(卷二百八十六,列传第一百七十四)所载:“(林)鸿论诗大指,谓汉魏风骨虽雄,菁华不足,晋祖玄虚,宋尚条畅,齐梁以下,但务春华,少秋实。惟唐作者可谓大成,然贞观尚习故陋,神龙渐变常,开元、天宝间声律大备,学者当以是为楷式。”于林鸿同列明初“闽中十才子”的长乐人高棅编撰《唐诗品汇》即以此为理论基础,他在《唐诗品汇·凡例中说:“先辈博陵林鸿,尝与余论诗,上自苏李,下迄六代。汉魏骨气虽雄,而菁华不足,晋祖玄虚,宋尚条畅,齐梁以下,但务春华,殊欠秋实。唯李唐作者,可谓大成。然贞观尚习固陋,神龙渐变常调,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粲然大备,故学者当以是楷式。予以为确论。后又采集古今诸贤之说,及观沧浪严先生之辨,益以林之言可征,故是集专以唐为编也。”此书论诗,主要以体制、声调、气格、兴象等为标准,将唐诗发展分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阶段,并将盛唐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为“闽中诗派”确立了自成体系的创作纲领。《明史·文苑传》称《唐诗品汇》一书,“终明之世,馆阁宗之”。林鸿和“闽中诗派”的创作,不仅直接影响了闽地后续文士,而且对有明一代的诗坛走向,也具有开其风气的指导作用,清代周亮工《闽小记》卷三称:“前朝林鸿子羽,诗文一洗元人纤弱之习,为开国宗派第一。”

在《鸣盛集原序》中,洪武间礼部侍郎刘嵩曰:“今观林员外子羽诗,始窥陈拾遗之阃奥,而駸駸乎开元之盛风,若殷磻所论‘神来、气来、情来’者,莫不兼备。虽其天资卓绝,心会神融,然亦国家气运之盛驯至然也。谨题其集曰‘鸣盛’为之序云。”可见,“鸣盛”,成了林鸿创作的重要特点和重要使命。林鸿将自己的诗集命名为《鸣盛集》,既含有倡鸣盛唐之音,又含有鸣国家气运之盛的双重意义。

《鸣盛集》四卷,收录了林鸿诗歌作品515首,有五言古体、五言近体、五言排律、七言古体、七言近体、七言绝句、五言绝句这七种诗体,诸体兼备,内容丰富,而其中,以五言古体、五言近体和七言近体数量最多。第四卷还收录了楚调辞二首,词十三首。林鸿的诗作,题材丰富,形式多样,不论是描写自然风物,还是咏叹历史,抒发人生感慨,都可以做到挥洒自如,情意盎然。《鸣盛集原序》中,吴兴倪桓曾赞誉林鸿,曰:“一日援笔而赋,动数十什,洋洋大篇,溶溶短章,皆新奇俊逸,驰骋若骐骥,浩荡若波涛,清绝若雪山冰崖,皎洁若琼琚玉佩。择其尤置韦柳王孟间,未易区别。”

林鸿跨越两朝,历经战乱,其诗歌创作,依时代背景、创作风格的差异,可分为前后两个不同时期。林鸿诗歌创作的前期,是他辞官归隐之前,他经历了战乱频繁的元明易代变革之际,以及明朝洪武年间呈现出开国新气象的时期。长期羁旅漂泊的生涯使林鸿对社会现实、政治时事、人生命运都感慨颇多,再加上林鸿的理想志向乃是拯救苍生于水火、建功立业,因此诗作的内容颇有“风云气概”,或咏叹历史兴衰,或感慨时世多艰,或抒发爱国壮志,或抒写建功意气,许多以边塞生活为题材的诗作,洋溢着昂扬的报国热情,秋风、骏马、日落、残月等雄浑意象频频出现,透出一种壮阔宏大之气,而雄浑苍劲的边塞风貌又与铿锵激越的报国壮志融为一体,极具盛唐诗歌所具有的慷慨梗概之气。如其《出塞曲》组诗中,其中一首云:“从军呼延塞,勒马单于台。天地兵声合,关河秋色来。酬恩凭玉剑,致远见龙媒。旦夕边城上,喧喧笳鼓哀。”写从军边塞,浩气薄云天从军呼延塞,勒马单于台”,写大军开进边关目的地次联写边塞的秋色酬恩凭玉剑,致远见龙媒发豪迈之;最后以将士们勇于面对边城外的喧喧笳鼓哀”为结句,韵味深长林鸿的另一组诗《塞下曲》,其中一首云交河冰是路,天山雪作花。举头犹汉月,没足已胡沙。远戍连烽火,严更起清笳。将军帐中卧,万马夜不哗。国耻犹未雪,壮士莫思家。”同样是境界壮阔,气势豪迈,风骨遒劲。

林鸿的前期诗作中,也不乏青松、白雪、白鹤、青竹、幽兰等清新淡雅的意象。如《拟古》七首中的一首:“翩翩双白鹤,久在樊笼中,刷毛向朝日,举翅伤秋风。虽蒙惠养恩,自比鸡鹜同。叹息此珍禽,默默伤余衷。放之烟霞表,饮啄讵见踪。”诗作以天性自由的仙鹤为核心意象,并以之表现高洁人格,寄寓人生理想。

林鸿前期诗作,应该提及的有他的《春日游东苑应制赋诗》:“长乐钟鸣王殿开,千官步辇出蓬莱。已教旭日催龙驭,更借春流泛羽杯。堤柳欲眠莺唤起,宫花乍落鸟衔来。宸游好把箫韵奏,京国于今有凤台。”其中的名句“堤柳欲眠莺唤起,宫花乍落鸟衔来”,颇受诗家好评,被认为有唐诗之风韵。明代顾起纶在《国雅品》中论及林鸿,曰:“林员外子羽,才思藻丽,如游鱼水,翔鸢薄天,高下各适情性。……五言全佳者,如《鞭峰出塞》,《送高郎中读书台》,其句有‘苦雾沈旗影,飞霜湿鼓声’,似‘战余落日黄,军败鼓声死’。又‘灯影秋云里,书声晚磬中’,似‘塔影挂青汉,钟声扣白云’。七言如:‘堤柳欲眠莺唤起,宫花乍落鸟衔来。’并称警绝,信不在大历下也。”

林鸿诗歌创作的后期,是林鸿弃官归隐之后。由于愿望与现实的差距,性脱落,不善仕的林鸿,陷入深刻的苦闷和挣扎之中,诗人最终选择逃离官场,遁入山林。此后,他更集中心思在诗歌创作上,创作数量激增,诗作多以赠答、宴游、酬唱为主,记诗友团聚的闲适情致,以及归隐生活的怡然自得,通过清幽的意象来描绘自然山水、记述寻僧访道,留下了许多清新淡雅的佳作。通过比较,不难发现,林鸿后期的诗歌不像前期一样直抒胸臆,而显得委婉含蓄、淡雅清逸,诗人用淡雅而不消沉的笔调,来表现自我高洁脱俗的独立人格。坎坷的经历丰富了他的思想,同时激发了深刻的哲理思索,使其诗歌题材大为丰富,忧愤深广的情思使其诗歌内涵更加深刻。

林鸿后期的许多诗作,以游山乐水、寻僧访道为主要内容,这些诗作寄寓了诗人追求宁静平和的心境和返璞归真的情态,也不乏表现悲欢离合的主题,慨叹人生的苦短与时空的永恒,沉思历史和个人的命运,形成一种与历史相通的悲凉。其《秋月同林四景宿烟霞道院》诗云:“入山尘念空,清夜宿琳宫。高枕碧萝月,衔杯松桂风。衣冠人世外,天地玉壶中。君但频来此,应逢洗髓翁。”其《镡上送僧归衡山》诗云:“上人孤闲似云鹤,十五出家住衡山。说法能超最上禅,持心不受群疑缚。世上谁知来去踪,南窥太华北游蒿。纳经雁荡千秋峰,定入峨眉半夜中。于今戒猎青松古,犹泛慈航到东土。杨柳舟中九曲云,笋皮笠上三山雨。昨夜归心绕楚天,西风杖锡又茫然。化龙潭畔清秋别,回雁锋头旧日禅。”此类诗作,表现了诗人清心寡欲、清净无为的内心独白,以及对道家、禅宗境界的倾慕与追求。淡而有味、清新淡雅,是林鸿诗歌创作的另一境界,这种境界与盛唐的山水田园诗有着内质的相同或相同。如其《夜宿芙蓉峰》诗云:“香刹瞰林丘,逢僧信宿留。风帘乘月卷,露筚泛凉收。宿鸟微喧曙,明河澹泻秋。一经空寂境,人世漫沉优。”其《同倪十宿洽公房》诗云:“一入维摩室,逢人似鹤群。鸟惊春嶂月,花卧夜溪云。漱齿发清讽,焚香了梵文。泠然钟磬动,应得吾惜闻。一入烟萝去,终年独考盘。竹泉宜夜听,松月耐秋看。桂酒邀贵客,荷衣护寒早。向予相顾笑,持赠碧琅玕。”这种以山水田园、佛寺禅院为题材的创作,其境界正是盛唐山水诗的清空悠远、诗画合一、情景交融。这种清新雅致、空灵有味的诗意是对林鸿“盛唐诗风”内蕴的补充。

林鸿的创作诸体兼备,内容丰富,歌咏“盛世”是其诗歌创作的主旋律。时代环境的风云变幻,人生经历的曲折坎坷,形成了豪放遒劲和淡雅清新两种不同的“鸣盛”格调,但不论是慷慨激昂的苍劲骨力,还是清邃玄远的自然神韵,都是林鸿“盛唐诗风”的有机组成部分,“盛唐诗风”是林诗的不朽生命力。

《鸣盛集》,行世有明成化三年(1467)刻本,由时任年温州知府的闽人邵铜“详加校勘,补其阙略”后刊印。199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于将《鸣盛集》作为《四库明人文集丛刊》中的一种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