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传奇人物与一部传世著作
汪毅夫
我在短文里写过民国初年担任福建巡按使（是职后来改称省长）、声誉颇隆的许世英，也写过抗战时期主持国际问题研究所、功勋卓著的王芃生，还买过和读过荷兰汉学家、多才多艺的高罗佩的名著《中国古代房内考》（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11月版）等。近读收录于《东皋心越全集》（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7月版）的许世英、王芃生、高罗佩为《明末义僧东皋心越禅师集刊》（商务印书馆1944年7月版）分别撰写的序文，始知许世英、王芃生、高罗佩三位传奇人物本有交集，更为《明末义僧东皋心越禅师集刊》这部传世著作而有合作焉。
《东皋全集》
东皋心越禅师（1639—1694）姓蒋名兴俦，字心越，别号东皋。明末清初浙江人。工诗文，善书画，精篆刻，擅长音乐，是自唐代鉴贞和尚东渡以来，对日本文化有重大影响的杰出人物。1943年，高罗佩编撰《明末义僧东皋心越禅师集刊》之书成，请许、王分别撰序，自己也写了一篇高序。
东皋心越禅师资料图
许序略谓：“东皋禅师精佛学，善诗文，工琴操，喜绘事，有志之士者也。伤明屋之既乌，痛义师之瓦解，乃浮海避于日本而为禅。 继朱舜水后，受礼于德川光圀，显扬弘法，研求文事，并出其绪余，与骚人逸士授琴 而共鸣焉。其诗文之注疏与赞美者，俱详于王子芃生之序，余不复赘。所独异者，以三百年前之志士，不传于本国，而传于异邦。不传于本国人士之撰举，而传于远在荷兰之学者，探幽发隐，以彰明之。东皋有知，得无笑为异数者乎。荷兰学者姓高名罗佩，字芝台。余于二十五年（汪按，1936年）春奉使日本，遇于江户，尝在雪楼与芃生共座讲道论诗。 翌年罗佩游吾国，益精汉学，并获古琴以旋，今者同为抗战从其使者以来渝州，读其编辑，诵其叙言，益见其德业之日以进修也。因识而归之。中华民国三十二年癸未十二月除夕至德许世英记于古渝话雨山馆”。
王序记：“荷兰高罗佩博土为余任东馆（汪按，指驻日本大使馆）参事时旧契。时博士亦供职于东京荷兰使馆，年甫二十五，已精通数国语文，尤酷嗜中国学艺，自号笑忘，谓取 一笑百虑忘之义。可见其恬淡恢旷，不为俗 累。用能从其所好，精于所业”；又记：“时正研析米南宫砚谱，且试习七弦琴（汪按，指王芃生本人），休沐过从，偶为余操《高山》《流水》之曲， 似尚未尽娴，而君则津津然凝目挥手，铿尔终奏， 笑谓余曰：贵国琴理渊静，欲抚此操，必心有高山流水，方悟得妙趣。余观其神往，亦为心醉， 然博士竟以此精于琴。顷者中秋佳夕，月明人静，承偕其未婚妻水世芳女士与美国东方学者艾维廉博士翩临茅舍。嘉陵江畔，瓜果清供，君鼓宋琴， 艾吹铁笛，引吭而歌，赓相酬唱，管弦既协，逸兴 遗飞，七载以来，无此清福。因忆当年《高山》 《流水》之音，益信业精于勤。今则不仅以拂弦见 长，且已成英文《琴道》巨帙，所谓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非欤！比出新撰《东皋心越禅师传》稿，并附其年谱、杂录及诗选，属为校订题序。案牍劳形，辍作 不时，忽届满城风雨近重阳，博士亦如催租人逼文债矣。爰为校订若干条，并点窜若干字，略叙所见”；又记：“禅师《东渡述志》长诗，可为其自传之鳞爪， 略补明季遗闻之阙。自康熙十二年以后，三藩反清，郑经由台湾起兵内渡入闽，义民蜂起响应，刘国轩亦举兵反，是为明人抗清之殿”，“但此五言长歌为东皋慷慨抑郁之蕴藏，亦明末义士抗清之逸史，中土从未之见，即日人所出《东皋全集》亦不载。高博士以好琴而识东皋之名，以爱东皋而穷搜其遗墨，精诚所 感，率得借抄水户彰考馆抄本，以公诸世， 使论东皋生平者，略得点睛，此为博士对于东皋之 莫大功绩”；又记：“博士与余夙为道义 友，今深患难交。他日止戈曩笔，发蕴拾遗，再求 于闽、浙遗献，父老口碑之间，或更有所补益。届 时余亦获为太平之民，当重为之精校，稍补今日之疏漏。博雅君子，幸蒙察宥。中华民国三十二年十一月欧战休战第二十一届纪念日，渌江王芃生校后识”。
高序略谓：“余癖嗜音乐，雅好鼓琴，治日本琴史，始闻禅师名。而征诸中国文献，其名不彰，心窃憾之。用是发愿，拟辑遗著，汇为一集，传刻于世。七年以来,辄于公暇旅游日本各地，遍访禅师遗迹。所至古寺名刹，遇有禅师手迹，或记载之有关禅师行谊者，虽片楮只字，必予传写，浙碑残石，亦加摹拓，其藏于博物院者，既一一著录，更就市肆购求。综余所得有关禅师遗著遗物，都三百余件。前岁(西历1941年)晚秋，发箧罗列，如亲馨款,，如寻古欢，旁参以日本古今学者之东皋研究资料，辑为《东皋心越禅师全集》(汪按，后从王芃生意见，改名《明末义僧东皋心越禅师集刊》），内分诗、书、画、印四种，并为传以冠之，付梓有日。会太平洋战起，痛深国难，此事遂废。然萧条异代，如闻雅音，羁旅同仇，弥怀高躅，禅师之不可无传于中土，审矣。虽全集问世，有待于异时，而本传杀青，宜及于此日。不辞固陋,辄以余所撰东皋心越禅师传，及附录若干篇，并付剞劂，以审斯土学者，倘因此而引起东皋研究兴味，固为余之厚幸。抑区区之意，不独传其人，亦将传其学，则此传之作，或为丝桐冥契之一证云尔。西历1943年岁在癸未五月十二日荷兰高罗佩识于重庆荷兰大使馆之吟月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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