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人要籍百部评鉴·

71.陈梦雷与《松鹤山房集》

“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这是康熙皇帝曾亲临陈梦雷的书斋，为其亲书的一副对联。陈梦雷感激康熙皇帝知遇之恩，即名其书斋为“松鹤山房”，并自称“松鹤老人”，其诗文集也名为《松鹤山房集》。陈梦雷一生，颠沛流离，屡遭不幸，经历了前期科甲顺遂、而后被诬下狱、谪戍东北，还京任词臣，侍读，晚年再次被流放的起伏跌宕的人生境遇，而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够保持读书人的本色，手不释卷，刻苦读书，勤于著述，甘之如饴，确实令人感佩。《松鹤山房集》记录了陈梦雷的大半生经历，是研究陈梦雷生平事迹、以及与其相关的历史问题的重要史料。

    《松鹤山房集》二十九卷，（清）陈梦雷著。

陈梦雷（1650—1741），字则震，又字省斋，号天一道人，晚号松鹤老人，福建闽县（今福州市）人，著名学者、文献学家。陈梦雷资质聪敏，少有才名。康熙九年（1670）成进士，选庶吉士，散馆后授编修。康熙十二年（1673），陈梦雷回乡省亲，适逢“三藩之乱”，驻福州之靖南王耿精忠起兵反清，胁迫陈梦雷任官职，他托疾不受。耿精忠败，陈梦雷被诬下狱，后谪戌东北尚阳堡，十余年始还京，康熙三十七年（1698）侍奉皇三子胤祉读书。康熙四十年（1701），受命主编《古今图书集成》。雍正元年（1723），因牵连胤祉，被再度流放到黑龙江，乾隆六年（1741）卒于戍所。

陈梦雷一生，颠沛流离，屡遭不幸，经历了前期科甲顺遂、而后被诬下狱、谪戍东北，还京任词臣，侍读，晚年再次被流放的起伏跌宕的人生境遇，而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够保持读书人的本色，手不释卷，刻苦读书，勤于著述，甘之如饴，确实令人感佩。陈梦雷一生著述繁富，谪戍东北尚阳堡十七年间，先后编撰《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承德县志》、《海城县志》、《盖平县志》等著作。康熙四十年（1701）得到皇三子胤祉的支持，受命主编大型类书《古今图书集成》，历经五年，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五月编纂成书。《古今图书集成》共一万卷，目录四十卷，分历象、方舆、明伦、博物、理学、经济六编；每编分若干典，全书共三十二典；每典又分若干部，全书共有6109部。该书内容繁富，区分详明，刊印后即受各方好评。清人张廷玉称：“自有书契以来，以一书贯串古今，包罗万有，未有如我朝《古今图书集成》者。”该书又被赞誉为“康熙百科全书”。除上述著述外，陈梦雷尚有《闲止书堂集》二卷，《日省堂文集》一卷、《天一道人集》一百卷等著作。

“松鹤山房”之名，缘于康熙皇帝的题联。康熙三十七年（1698），皇帝东巡沈阳，赏识陈梦雷之才华，特恩释放，召回京师。次年，被任为词臣、侍读，侍皇三子胤祉读书。康熙皇帝对陈梦雷的工作十分赞赏，曾亲临其书斋，为亲书一联云：“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从此，陈梦雷即名其书斋为“松鹤山房”，并自称“松鹤老人”。

陈梦雷的著述，《闽侯县志·文苑下·侯官》中记载：“《周易浅述》八卷，《松鹤山堂集》十六卷，《闲止书堂集》二卷，《日省堂文集》一卷、《天一道人集》一百卷。”清代学者陈寿祺的《陈编修梦雷传》和钱林的《文献徵存录·陈梦雷》，谈及陈梦雷著述时皆云：“《周易浅述》八卷，《松鹤山房集》十六卷，《天一道人集》百卷，初刻者为《闲止书堂集》二卷。”从《松鹤山堂集》到《松鹤山房集》，再到《松鹤山房诗文集》，名称虽异，所指的内容应该相同。而上述文献所记载的“十六卷”，应属学者未细加考证而误，后来便以讹传讹。据现藏于国家图书馆（原北京图书馆）的清康熙铜活字版影印本可见：《松鹤山房诗集》有九卷，《松鹤山房文集》有二十卷。《续修四库全书》中陈梦雷诗文集也据此影印而成。

《松鹤山房集》二十九卷（又名《松鹤山房诗文集》），收集了陈梦雷从康熙十四年（1675）至五十六年（1717）的作品，是清代康熙年间唯一用铜活字印刷的个人诗文集。值得注意的是，在北京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所收藏的《松鹤山房诗文集》，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如《文集》部分，就缺失第三、第十二、第十四卷，《文集》中还出现各卷文字篇幅差异较大的情况。另外，《松鹤山房诗文集》在版式、编序、文字等方面，存在的某些传统雕版书极少出现的疏漏。究其原因，乃是该书的印制采用铜活字的方法，故而处处表现出实验的色彩。

《松鹤山房诗文集》刊刻的时间，一般著录为康熙五十二年（1713）。若从书内作品推断，五十二年（1713）是它出版开始的时间。《诗集》、《文集》中都有少数康熙五十二年（1713）以后的作品。《诗集》“七言绝句”末有“补遗”，其中收有康熙五十四年（1715）的诗作。《文集》最晚的作品写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三月，这说明五十二年（1713）时《诗集》、《文集》都还没有最后编定。五十四年（1715）时《诗集》已基本编好，为了方便，采取“补遗”的办法来处理遗漏和新写的诗作。《诗集》中还有写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的识语。由此可以推断，《诗集》的编成刊印最早不过康熙五十六年（1717），《文集》的编成刊印可能还要晚一点。之所以会出现刊印一部不到三十卷的著作竟然用了四、五年时间的情况，也只能说是因为带有铜活字印刷的试验性质。

《松鹤山房诗文集》卷首，有上清掌箓秀水楚师、九天府掌箓钱塘乔逸人、娄江年弟王掞、长白弟能吉图、南兰同学教弟杨文言、奉天同学弟李炜、同里后学黄鷟来、同学弟林皦、温陵后学诸葛璐所作的九篇《序》文。《诗集》部分，共九卷，收录了四言古体、五言古体、七言古体、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排律、五言绝句、七言绝句、六言绝句（仅一首）、诗余（词）、杂曲等。《文集》部分，共二十卷（实际只有十七卷），收录了诏、颂、箴、表、疏、启、策、论、说、解、问答、序、题后、跋、引、书、记、碑、赞、铭、传、文、祭文、行状、铭（墓志铭）、赋、杂著等各体文章。同体诗文，基本上按照写作时间先后排序。

陈梦雷对其大半生经历的记录，多体现在这部《松鹤山房诗文集》里，是研究陈梦雷生平事迹、以及与其相关的历史问题的重要史料。

陈梦雷年仅二十即成进士，步入仕途之初，康熙十二年（1673）回乡省亲，恰逢“三藩之乱”之靖南王耿精忠于福州起兵反清。而陈梦雷与李光地的“蜡丸”一案，是清初有名的公案，也是对陈梦雷人生有重要影响的事件。因当时李光地身居高位，又深得康熙皇帝信任，因此清代史籍对此事语焉不详，《清史稿》等认为陈梦雷确实“附逆”，称：“及精忠败，梦雷以附逆逮京师，下狱论斩。光地乃陈两次密状，梦雷得减死奉天。”究竟真相如何，陈梦雷有无参与策划向朝廷密报耿精忠叛军内幕之事，在《松鹤山房文集》中，陈梦雷有对此事经过的详细叙述，主要见于《与李厚菴绝交书》、《皇清原敕封徵仕郎翰林院庶吉士乡饮大宾七十四寿斌侯二府君行状》、《抵奉天与徐健菴书》、《告假疏》等篇中。

因“附逆”案蒙冤而被谪戍奉天十余年后，陈梦雷始得以返回北京。他受到康熙皇帝及皇三子胤祉的赏识，为报答圣恩，他于康熙四十年（1701）开始编纂大型类书《古今图书集成》，历经五年，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五月编纂成书。然而，十余年后的雍正元年（1723），厄运再次降临陈梦雷头上，他因牵扯雍正帝的政敌、皇三子胤祉，被以“招摇无忌”罪斥责，再度流放到黑龙江。而且，雍正皇帝钦命时任户部侍郎的蒋廷锡重新编校《古今图书集成》，删去了陈梦雷的名字。然而，《松鹤山房文集》卷二中的《进汇编启》一文写道：“谨于四十年十月为始，领银顾人缮写。蒙我王爷殿下，颁发协一堂所藏鸿篇，合之雷家经、史、子、集，约一万五千余卷。至此四十五年四月内书得告成。分为汇编者六，为志三十有二，为部六千有零。凡在六合之内，巨细毕举，其在《十三经》、《二十一史》者，只字不遗；其在稗史子集者，十亦只删一二。以百篇为一卷，可得三千六百余卷。若以古人卷帙较之，可得万余卷。雷三载之内，目营手检，无间晨夕。幸而纲举目张，差有条理。谨先誊目录、凡例为一册上呈。……仰我王爷裁酌，或上请至尊圣训、东宫殿下睿旨，……定其大纲，得以钦遵检校，或赐发秘府之藏，广其未备。然后择于江南、浙江都会之地，广聚别本，合精力少年，分部校雠，使字画不至舛讹，缮写进呈，恭请御制序文，冠于书首，发付梓人刊刻。较之前代《太平御览》、《册府元龟》广大精详何止十倍？从此颁发四方，文治昭垂万世，王爷鸿名卓越，过于东平、河间。而草茅愚贱，效一日犬马之劳，亦得分光不朽矣。”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原名《古今图书汇编》的《古今图书集成》编撰的起始与终结，材料的来源，组织结构、卷帙规模等详细内容，真实反映了陈梦雷编撰该书的情况。

《松鹤山房诗文集》还反映了不少当时陈梦雷所了解的社会生活情况。如《恭拟课余集后序》记叙了当时皇室的学习生活状况：“皇上每以昧爽视朝毕，入御乾清东宫，殿下暨诸皇子皆环列左右，讲经史，论治道，或御试，以经义策论诗赋。”“每晨东宫殿下偕诸皇子入问省视膳毕，退各就池馆读书，或赋诗，间临池染翰，虽盛暑不辍。”反映出康熙皇帝与皇子们在宫廷中浓郁的学习气氛。《代奉天诸孝廉送曾二改序》，赞颂了奉天父母官曾二改的执政廉明。《代送张少京兆入都序》，记载了张公振翁为教育所作的贡献。《文卿傅诔诗辞序》，则叙写了青楼女子的坚贞。《拟陈防海事宜书》反映了当时海寇横行、海事纷扰的边防状况。

《松鹤山房诗文集》中有多人的评语及作者的识语，这是该书的一大特色，据统计，书中共有16人的评语626多条。写评语的人多是陈梦雷的同乡或朋友，这可以从《松鹤山房诗文集》的唱和诗作和书信等作品得到证明。乔大师、得一道人的评语顶格排印，表示陈梦雷对他们的尊敬。多数人的评语分布在陈梦雷回京前的作品之后。《诗集》有《送黄叔威读礼南归》，大约写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此后的作品再没有黄的评语。据此推断多数人的评语是在看到部分作品时随时写下的意见，陈梦雷收集保存，而在编定《诗文集》时编进去的。得一道人的评语数量最多，达427条，分布在《诗集》、《文集》各个时期的作品之后，得一道人的评语，显示出他对陈梦雷的熟悉与了解，例如康熙三十九年（1700）春陈梦雷写了五首《半圃即事》，诗中一再表示“稼圃安吾素，诗书慰此生”，“身遂依禁阙，情已逐山林”，而事实上陈梦雷此时还在强烈的思念参与政治生活。康熙三十八年（1699）正月他上疏“乞赐差事”，皇帝让他“教习西苑”，随后让他到三皇子胤祉王府行走。陈梦雷似乎不满足这种闲差，主动写了《拟陈奉天事宜疏》、《拟陈防海事宜疏》，虽然没有全部上呈，也反映出他对国家大事的关心。所以得一道人评《半圃即事》诗说；“非具此心胸不能强作此语。然却是庙堂中人语，不是农圃中人语。……”评论得十分准确。再如《文集》有一篇《重修郑夹漈先生草堂序》，文中提到他年轻时就想“合三书（指《通典》、《通志》、《通考》）之长，更为之标纲区目，绘图立表，以扩其未备而续其余”，得一道人的评语是：“借题以发胸中所欲言。未几，大愿得售，遂使宇宙间成大不朽事业，真快事也。”得一道人没有明确点名所编书名，联系陈梦雷生平，可以确定“大愿得售”无疑就是指编成《古今图书集成》，而“大不朽事业”是最早肯定《集成》价值的评语。《松鹤山房诗文集》里少数作品后面有陈梦雷自己写的识语，多是介绍写作背景、过程的，从语气上看，又多为回忆追述，对了解陈梦雷生平很有价值。如《七月十五日蒙东宫以睿制诗赐视恭纪》后的识语，追记了东宫对他诗作的评价，近末尾说“荏苒十有六年，年已六十有四”，为表示对东宫的尊敬，最后落款“臣梦雷恭纪”。再如《孙思哉邀登月峰》以“松鹤老人曰”开头的一条四百多字的识语，追述了耿精忠投降后陈梦雷和朋友们痛饮赋诗的快乐聚会，以及被李光地蜡书去名的遭遇后的感想，诗中说写诗时是“年二十有七”，写识语是“偶检旧篇，四十年如一梦”，可知他写识语时在六十七岁，即康熙五十六年。

《松鹤山房诗文集》（《松鹤山房诗集》九卷，《松鹤山房文集》二十卷）行世有清康熙年间铜活字版印本；《续修四库全书》所收录的《松鹤山房诗文集》，即据清康熙年间铜活字版印本影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