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推明世德”之时代价值

----读叶向高《苍霞草·家谱》心得

叶立俊

叶向高是明代一位首輔重臣。他忧国忧民，一心为公；光明忠厚，品德高尚；敢于担当，善于决断，两度为相政声卓著。叶向高度重视家风家教，留下宝贵文化遗产。无论是叶向高编修于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的《苍霞草·家谱》，还是叶立俊、汤化编辑于21世纪10年代的《叶向高家谱》，都让人深切感受到叶向高重修家谱之“明证确据”“得专叙述”而“推明世德”的显著特色——别具一格、贯以始终、格外鲜明。针对当下官风民风社风家风“时有谇语”（叶向高语）的现象，“推明世德”更显其有“纠风除弊”、传播正能量的时代价值，对于遵循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关于“三个注重”（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的重要论述，进一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大力传承优良家教家风，全面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仍具有现实需要、现实意义、现实作用。

一、修谱原则与目的之借鉴价值

盛世修谱，已然成风于百姓之中，且方兴未艾。明代叶向高重修《家谱》的实践，对当今对往后世人编修族谱宗谱家谱，都仍有可参之借鉴价值，值得推介若干。

叶向高重修《家谱》，不以编辑“宗支世次”为重，以不附名高、不忘本根、不遗祖训、不改宗风、不循欧式之“五不”为基本原则，既“明证确据”，又“得专叙述”，更着意着力于“推明世德”，做到“有善可书，有行可范，不敢遗也”，矢志不移于书写“吾宗世德所可得而具论者，如此皆举其灼然者”；把修谱原则体现到极致与完美。可为时人与今人深刻地感悟其价值与意义。

其《家谱》具有鲜明的一“念”一“志”特点，可为时人与今人所感悟所启迪。

一念：心怀“惧”念，警惕家风变异。

叶向高位居高官时对家风“有异”保持清醒与警觉，在《家谱内传》之《郭宜人传》和《苍霞续草》卷十三的《庶母林孺人圹志》中写下了如下感人肺腑又启人深思的文字，至今仍令人读之有益：

 ——“余少时视见吾母庶母勤劳拮据状，言之伤心。吾父与余相继入仕，家稍康。然吾母庶母终身皆布衣粝饭，淡如也。今余滥陪密勿，禄入渐丰；吾家人子弟亦渐汰梁肉绮，视若寻常。至于骨肉至亲，亦时有谇语，去先世远矣。盛衰得失，相为循环。吾甚惧焉。家人子弟其相与念之。”

——“今女妇辈，早臥晏起，美衣甘食，机杼声绝，至酒浆不能治，岂复念先世哉？吾穷惧之矣。”

 这“吾甚惧焉”“吾穷惧之矣”之“惧”念，叶向高在《亡儿圹志》说，曾经担心子弟沾染“公子之习”：“鲜衣、怒马、游闲”。在《家谱小序》说与其父之“惧”一也，或曰源于其父——“先德寝湮，宗盟日涣，先大夫惧焉。”

一“志”：“图成先志”，警诫子弟来昆。

诚如叶向高所言：“余家谱，修自先少师公，而余竞其绪……”《家谱小序》记得明白：先大夫“时语小子谱事曰：兹役也，以尊祖敬宗收族，胡可缓也？吾将图之。”面对父训，叶向高态度鲜明，诚表“图成先志”，又付之践行，“寻理前绪，少加删润……遂以成编。”《苍霞草·家谱》编有“一序一引六传”：《家谱小序》《家谱宗居图引》《家谱列传》《家谱内传》《家谱宗伍传》《家谱宗鉴传》《家谱宗邻传》《家谱宗戚传》。笔者2017年将之扩展延揽，增添若干辑成《叶向高家谱》，包括《曾祖寿序》《叶朝荣墓志铭》《叶朝荣传精微版》《生母圹志》《庶母圹志》《长弟圹志》《亡儿圹志》《亡女圹志》《侄女圹志》《长姑姑夫双寿序》《妹婿寿序》《侄女婿行状》等等，希冀来一个叶向高“特色家谱”之林林总总之集大全。

叶向高不止于家谱成编，还明白地将“先志”充分地体现到《苍霞草·家谱》中，每传每篇都明白宣示“而示来昆”；警诫之意之情充盈字里行间（可见其编纂家谱之又一显著特色）。有如：

——小子不敏，图成先志……失今不为，后将焉考……惟是蚤岁，所奉祖父之训，罔敢坠失，且与族人及吾子弟，共相率勉，毋汙宗祐。是吾志也。（《家谱·小序》）——惟是孝友忠信，质行彬彬，乡人颂之，来世刑之，亦述也。（《家谱列传·小引》）——要所称述，亦足光谱系，而示来昆矣；后之子孙，尚念兹哉。（《家谱列传·赞语》）——此皆吾宗所视，以轻重盛衰，庸可忽欤？书之，将来者劝焉。（《家谱内传·小引》）——所谓归洁其身者耶，要所源流。（《家谱内传·赞语》）——行者之劳，不可不念也；表此以示子孙，且识吾意焉。（《家谱宗伍传·小引》）——光兹尺籍，有邈宗英。（《家谱宗伍传·赞语》）——存之以示来许，亦前车之义也。（《家谱宗鉴传·小引》）——亲仁善邻，不可忽也。（《家谱宗邻传·小引》）——亲之洽，犹吾宗也；即非同姓，而亲之洽之，犹吾姓也。吾是以附著之。（《家谱宗邻传·赞语》）——故吾择亲戚中，善恶较著者数人，附列于谱。盖云，此亦族耳，法戒均焉。（《家谱宗戚传·小引》）——可为处骨肉者，鉴矣。（《家谱宗戚传·赞语》）

二、世德灼然者“得而具论”“得专叙述”更有时代精神

叶向高在入阁伊始曾上书作“三无”明志（即“自矢”）：“无营身肥家，徇私罔上；无以成心违众，胜心拜群；无以党心植交，以患得患失固位。”在告休之时又作“三未”自慰（即“自念”）：“未尝害一人，未尝受一人钱，未尝向六曹请一事。”如此官志官德官风官品，叶向高在《家谱列传》中坦言自己重修《家谱》“宁敢侈然自附于名高？”自是十分符合其为官哲学、人生逻辑。不仅践行了不附名高，而且褒扬了“循良”。

《苍霞草全集》七种文体的文字，凡涉及“官场”“仕吏”，无不极力肯定、赞美、褒扬众多正直忠厚、忠孝大义、勤政作为的为官者（不一一例举）。在重修的《家谱》中，也总是每每“纪实叙述”入仕先祖的事迹，并由衷地、崇敬地给以歌之颂之。

叶向高八世祖叶孟祯“以孝廉司训高州之官。未几，念亲老，陈情乞归省。随改授泉州，朝夕子舍，备尽孝养。久之，迁顺义教谕。自教谕为令，弃官归，行李萧然，称为廉吏。”自言“孝廉”的叶向高在“孟祯传”末句动情说“读其文，想见其人，可谓真孝廉矣。”《家谱列传·孟祯传》还叙述叶孟祯治泉州间一大“壮举”：发现惠安有陈姓衘史者“横甚乡里”，残暴不仁，百姓深受其害，叶孟祯不行“官官相护”，便上书朝廷奏其恶行；陈御史被罢官销籍，“惠安人皆德公。”《孟祯传》赞“其刚正不挠多此类”。（《惠安县志》有其传）

在《家谱列传·朝荣传》中，叶向高生动详细地记述其父亲叶朝荣“勤苦立身”“读书穷理”“学务躬行”“修业益勤”“洁己恤民”（“当官孜孜为民”）；入仕优学、每治有为、两袖清风；“学为醇儒，吏为循吏”之展现诸优良官风学风的感人事迹（逝于任上，“士民巷哭奔走，请当道为祠祀……贍拜不绝”）。

在泣血而立的《叶朝荣墓志铭》中、在编辑刻行的叶朝荣《芝堂遗草》（含作《序》）中，在临终前3个月（即1627年六月）年谱所记的《叶朝荣传》（精微版）中，都给以深情盛赞。（《福州府志》《福清县志》《福清市志》有其传）

叶向高明言不仅“吾宗先世无大阙失”，而且多有“厚德”，因而十分注重传承世德宗风，通篇给以誉美。被记入清乾隆《福清县志·人物志·世德》的有叶向高先祖两人：曾祖父叶仕俨、祖父叶广彬。   

《苍霞草》卷五《八十四叶翁寿序》开篇即说曾祖父虽“目不识公府，足不涉百里”，但“力田治穑粜，霜露冒寒暑，至老不休；不知有粱肉绮绱之奉用，能食其力而丰其产。”“务本业，崇礼让……先辈遗风则胡可一日失翁哉。”竭力倡行尊老敬长，“翁在而乡之子弟其稍知从善者，既有所慕……有很感而不敢肆其傲长凌尊之习”；进而先肯定“唐制”（“褒高年耄耋”），后婉惜“明逊”（“惜国家褒高年之典逊于前代”），于是“奉寿以尊隆翁，此亦礼之所与也。”

《家谱列传·仕俨传》记述曾祖父三件感人至荣之事：其一，为“事寡嫂，抚弱弟孤姪”，将家产三分，“上者予姪，中与弟，下乃予子嫂”，对人解释“子与兄子何以异也！”其二，从兄受“诬讼”被捕，不惜花“五百余金”给以急救，“行义自如”，还叹曰：“财有嬴缩，义无存亡。吾不因财而失义也！”其三，搆一楼曰“云楼”，问：“儿知吾命楼意乎？”教育儿子“以青云期若辈耳”“汝必读书成吾志”“子贤吾无尤矣”；嘱“祀我必书，楼高明且密迩，吾志所安也。”末句说“葬日远近来赴執绋者千余人。”

在千字不到的《家谱列传·广彬传》中记述了祖父卓然世德十多例。

一如，他人“疾言遽色”，广彬“应之益恭”，“或有詈者，即走匿帏中，诫家人疾急闭户毋外窥……久之，人皆化公德无侮者”；对乡里“有争事疑事”之问，均能“详言其故，无不立解，服其信且精核也。”

二如，极其孝顺父母，“由少至老未尝懈”；父病而“日夜籲天祈”，父丧而搆楼“曰永望，又作终慕轩奉母居焉。厕牏浣滌必亲母……”母逝，其“年未艾竟不再娶，事伯祖如父。”

三如，遵训而“弃儒辍业归农”（“少聪慧，日记万言”“诵读自如，经史百家、下及阴阳算术，无不淹贯”；“治田园杂事”、“躬自饭牛，至老犹然一日”；除了白天“饭牛时教授”外，还夜枕口授向高经史），以“百里奚饭牛”为范而甘于“牛肥细事”。而且“居家俭素，非对客不飲酒，不食肉；终身惟服二布袍，没时犹整洁如故。”

四如，先世贷百金“计息当倍”；当“曾叔祖继往复征息”时，广彬“蠲息”于闽清谢生孤子，父“闻之亦喜甚，曰真我子也。”面对横屿郑者父子二次之贷金“不偿”与“谩语”，亦思其“贫故”而不仅不讼，反而“检券还之”；郑者夫妻“无以谢”而每逢朔望日到真人祠为其“祷，以此谢。”

五如，叶广彬“晚年学问益深”，遂“结社谈诗”；《广彬传》选录“自题诗”二首、“自诵诗”一首；老而豁达，诗里行间。“天光清浅夜如练，桂影高低月下明。坐向中宵犹白昼，却疑月窟在灵扃。”“小搆幽窻与月通，清辉瑩彻此心同。仰人不语无人会，静对明蟾独省躬。”“八十年来识更真，深知言行切修身。谨言慎行无些过，细数吾乡有几人。”

由是，叶向高以“三无”评价祖父生平：“无一事苟且，无一语不由衷，无一人不信公爱公。”还说：“公之醇诚恻恒，通于幽明，大德细行，兼修无阙真。”（可说都是对叶朝荣专著中记述叶贽、叶广德世德的传承！）

要而归结《苍霞草·家谱》耀光宗风家风有如下四组：

其一、诸如倚重孝悌，信奉勤劳，崇尚节俭，恪守诚信，倡行公益；

其二、诸如尊祖敬长，乐善好施，扶贫济困，睦乡友邻，扬善疾恶；

其三、诸如入伍戌塞，入仕忠心，为民于职，为治于邑，为德于乡；

其四、诸如乡里“相率向文学”，伯祖父“继之重之”而“知名乡人”；

叶向高还点赞祖地福清港头后叶村“乡风社风民风”之六个“始也”：“社会之免于纷呶，自分社始也”；“叶薛之大睦，自讲信始也”；“元夕之分醮，自吾祖父始也”；“乡邻之不争席，自吾家居始也”；“饮酒之少拜揖，亦自余家居始也”。这辊组与“六始“，都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建设“美丽乡村”建设“美丽中国”有相当助益。

叶向高不仅突破了“女不入谱”的传统、陋习，还记述了众多感人至深的生动实例，创造了崭新的“修谱法”和新形式。可谓前所未有，着实难能可贵。时至今天，仍可足见其先觉真知的光辉和创新创造的价值，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作者系叶向高13世裔孙、福清市历史名人名家研究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