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17 10:5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林秀美


别样荷苑

 

林秀美

 

 

因为喜爱荷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荷苑。确切地说,是周宁县浦源村鲤鱼溪旁的荷花苑。福建地处东南,有山有水,适宜种植荷花。我曾到过闽江之源的建宁,欣赏过近百亩荷花绽放的盛景;也到过武夷五夫镇,在朱熹雕塑旁的荷花塘边漫步。周宁的鲤鱼溪名声在外,而溪旁的荷花苑,虽偶有听说,却还是第一次走近。“我们的荷苑有一种别样的风景呢!”陪同我们的乡镇宣传委员骄傲地向我们介绍。

浦源村的荷苑从2014年开始筹建,历经7年的完善,投资了600多万元,目前已有300多亩的规模;2019年6月,增加投入光影秀项目,9月正式投入使用。300多亩的规模,规模不小呢,全省第一个荷苑光影秀?那是怎样的美景啊!

8月,许是浦源荷苑最欣喜的日子,一席盛装已足以让它自豪得最早醒来。闽东的海涛声舒缓地越过沙岭带着晨曦漫过每一片荷叶、每一朵花和每一支苞蕾。荷苑的楼台、步行道、塔楼在氤氲淡淡散去里露出了精致的辉煌,为荷苑的主角作了精巧的点缀。8月,娇艳欲滴的荷花早已盛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未发为菡萏,已发为芙蓉”。“出水芙蓉”由此而来,并逐渐演化为对于女性清奇曼妙的赞美。

清晨,走近荷苑,蓦然间,从荷苑边上透过树叶的阳光投在那只池鹭的瞳孔上,它下意识地眨动了一下眼,双翅瞬间展开来,趔趄地倾斜了的身子,优雅地滑向空中。“窥鱼翘立荷香里,慕侣低翻柳影中”,又是一个令它们记忆犹新的时候。池鹭几声鸣唱在荷苑上如起伏的频率拂动,郁郁的馨香凝结在空气里。你放眼去数,那些莲花或一个、或二三个、六七个,叶上叶下、隐的现的,你已不能着意数清。它们自觉地组成了洁白的花群,在湛绿的荷叶里形成强盛的反差。重重青盖,千娇照水。以手轻抚一下花蕾,感觉花瓣的厚实和花苞的松软,里面正孕育着绽放时的精神。那已开的花是今晨最早绽放的吧,每一瓣仰开,内合的瓣沿由向外成尖状,一层围向花心。每一片又坚挺着,不放过每一丝光焰的亲吻;每一瓣又犹豫着,把根部的微黄藏得深深,给自然的只是洁净的白色。人间给予它几十个美丽的名字,此时,你无论称呼它们是芙蕖、萏、六月花神,还是芝凌波仙子也都不为过。

走上廊桥,俯身看荷。初出的荷叶卷成一个并不鲜亮油润的尖指,随意斜斜挂在绿梗上。舒展开的荷叶显然在荷塘里成为气势,大大方方遮掩了水面。大小或如小伞、或如绣锦、或如团扇,方位又高高低低、错错落落,向左、冲右、向上、倾侧,百态千姿。数百年前,南宋诗人杨万里偶然看见一只蜻蜓落在小荷上,随意吟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句,赞美自然的生机。走在荷苑中的步行道上,李白的诗句不停地跳了出来,先是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用芙蓉的纯净天然形容文章写得自然质朴,也用来描绘女性的天生丽质;又一句“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欲折荷赠佳人,别有一番情调。古人将荷上露珠比作凝脂、比作碧玉、比作珍珠、泻银。此时露珠清澈透明,权作荷花仙子玉姬之泪,更为贴切。

无法知晓,周宁人为何在众多植物中对荷花偏爱有加,做出了征农田、种荷花的决定。如《周书》所记“薮泽已竭,既莲掘藕”,是距今5000年前的西周初期有关于荷花的人工栽培记录。其实,更早的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也出土了荷花的花粉化石,这说明距今7000年前人们就已经开始有意识地采集和播种荷花的花粉。从野生状态进入人工栽培,荷花与人类的关系更加紧密。

放眼望去,荷花沉在叶的碧浪,隐不住它们红艳的衣袂;荷花浮在绿的柔毯,化不开它们浓烈的美瓣。白鹭飞过廊桥,廊桥连接步行木栈道,木栈道在荷苑蜿蜒,如玉带连接,荷池相连如一幅800米荷花长卷,你可一步步独赏荷的风姿。人类的构思是崇尚至美,荷在人类手中由藕莲、子莲和花莲3大系统、数百种培植成千变万化的美花。单瓣的、重瓣的、重台的,粉色、红色、白色、淡紫、间色,汇聚奇花异彩。造物主与人类把最适宜阔大绿叶的艳丽色彩给了荷花,不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人类对植物的审美常有着共性,因荷的美,中国植荷的历史就定在了遥远的7000年前。2500年前,郑国和陈国的痴男怨女寄情于景,写下“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彼泽之陂,有蒲与荷”的情诗,被长须的孔老夫子收集在册欣喜若狂地镌刻在竹板上。

历代文人墨客咏诗作画搜索枯肠得其形态之美、色彩之美,平心而论,诗家画手又怎能穷尽荷的生动神韵之美,哪怕只是一花一叶。最早以荷表达心态的应为屈原,他愿以芰荷为衣,芙蓉为裳,以示超凡脱俗。940多年前,当北宋才子周敦颐写下“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名句时,荷气质的高贵、尊严、脱俗、洁净空前凸显,深得文人士大夫认可,提升了它的纯正精神的意义。荷竟于此进入了人类真正的物质与精神世界,再不得生分。

中国人对于荷花的情感异常丰富。在诸多的民间或文人的文字中,王勃沿用乐府旧题书写的《采莲曲》,气如长虹,调韵悠扬,是初唐气象。“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傍晚,在热闹的音乐声中,我们再一次来到荷花苑。传说中的灯光秀开始了,五颜六色的激光交织着摇荡,或蓝、或红、或紫、或黄,或各色一起,在天空中组成一组组绚烂的图案,和想象的音乐不同,灯光秀的音乐并未选取舒缓的,带有古风意蕴的,而是节奏欢快的劲歌,和荷苑里的荷叶、荷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动一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荷花安静地站在水里,清凌凌地柔;荷花沉思着,摇曳着,清清亮亮,楚楚动人。

在月下赏荷需要宁静的心态,当月光洒在荷塘、醉荷亭旁的莲池,在荷边的脚步也不愿踏出声响。此时的荷叶仍然尽情展开承接月华。横塘月满,水净星移。胞下,荷叶的绿已不能分辨出,人们只是凭借白日形成的感觉承认叶的绿。红花也不能认定,唯有白荷仍是明晰的亮丽。

人们对于荷花的感情,来自美,来自习俗,更来自实用。相传中国古人有春天折梅赠远、秋天采莲怀人的习俗。荷花或莲花有理由受到人们欢迎。

荷花与莲花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睡莲科。荷花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孕育和衍生了许多品种。如果要强调差别,莲叶要比荷叶更加阔大,荷花要比莲花更加出挑。荷花的叶和花会高出水面,所谓“亭亭玉立”“出水芙蓉”。而莲的叶和花大多齐着水面,或浮在水面。中国古人早就注意到这个差别,最典型的证据,便是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诗人的观察力极强,看到莲和荷的区别,所以既写了莲,又写了荷,莲写叶,荷写花,各取其胜,各得其所。

荷花既可看,也可食。中国文人也多有吃花的习俗。

袁枚是一位懂花的“食花客”,偏爱夏天灸莲瓢食荷花。

“九月花神”陶渊明,以菊花烹饪作菜肴,食菊而饮。菊花经霜,不怕霜,是最后撤退的花。陶渊明就是一朵不怕霜的菊花。在马鬓般的秋风里。文章有菊香。 河南有吃槐花的习惯。杜甫是河南人,自然,也食得槐花。杜甫不但吃槐花,还吃槐叶,“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据说,槐树中最好吃的当属槐花,槐叶涩,槐皮苦。杜甫的“诗史”,话都是真的。吃梅花的,是杨万里。杨万里精致,嚼梅得蘸蜜。苏轼是美食家,喝松花酒,还作《中山松醪赋》。

荷花或莲花是多年生草本,生命力极强,又全身是宝,一年四季都可以当主角。花开可赏花,莲蓬结子可采莲,荷叶可煮粥熬汤,藕根可制成藕粉。

荷苑旁,浦源村的串串灯笼红透,荷香在柳丝摇曳的红彩绿影里漫溢。也许荷花是造物主专为人类创造的,千百年的与人类相融,将人类审美意识、人类崇尚和美幸福的愿望一并揉入它们的遗传因子。一代又一代,在与人类的情感沟通中达到了至善至美,创生了一个自然之美和人性之美相结合的灵性之花。

月色下的荷苑变得朦胧的静谧,那浅山、那林带、那荷塘、那鸟虫,已在恬静的呵护下睡去。阵阵风声执着地越过沙山穿过密林挤进窗棂,最惬意的是在那有节奏的舒缓声里入梦。

此苑名“浦源荷苑”,在闽东周宁县浦源镇浦源村,有荷300余亩。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周宁 》;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