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3 11:0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朱谷忠



西亭澳:那一片红树林

 

朱谷忠

 

 

炎夏将尽,潮汐已带走了湿热的气息,清凉浸润着温柔的湄洲。然而,那几天,风雨似一群群酒醉的舞者,携来的不是如丝的缠绵,而是在青色和灰色混淆的朦胧中,一次次摇动触目可及的林带和村落,并以沙啦沙啦的声响,时不时敲击着苍茫的海天,捶打着泛起的云烟,给人带来几分惊悸,几分惆怅。

还好,一阵风雨过后,天空会透出明亮蔚蓝的一角,这让有点炽烈的阳光,像瀑布一般突然倾泻下来。令人惊异的是,在岛上港楼村的西亭澳大堤下,大片的滩涂上却有绿得鲜亮、熠熠生辉的红树林,毫不畏惧地迎着海面阵阵荡起的波浪,轻摇着身子,掸拨着身上无数晶亮的水珠,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正是在那天趁雨后专门赶到这里来的。陪同我前来采访的小许告诉我,这是湄洲岛唯一的红树林。我趋步向前,目光所及的广阔视域里,但见一大片绿毡般的红树林,无遮拦地铺满滩涂,粗细密集的嫩枝,展现着水灵灵的丰韵;细看,它们全然挺立于淤泥之中,却显示出那惹人眼目的青翠;一簇簇,一丛丛,高矮相似,延绵成壮观的护卫阵营。下堤拨开薄叶,挤挤挨挨的须状根立即显现,它们或倚靠,或倾斜,却极有规则地排列成丛状。有的叶片间还有几朵凋落的小花,未开放的则形成嫩白花苞,细细的芽呈青绿,如雏鸟探出尖细的头,仿佛在探询什么。

这般情景,显得非常有趣且不一般。有趣的是,我感觉红树林的神经未梢似乎是警惕的,还在窥测天气的变化;不一般的是,两天来的强降雨,已使大堤内的木麻黄和龙柏显得有些疲惫和零乱,但在这陆地与海洋交界处的浅滩,能在海水里生长、根系如网一般嵌入泥中的红树林,却安然无恙,倨傲挺立,俨然像一队队无畏的消浪先锋和海岸卫士。

红树林,是海岸的保护神!

我从有关资料获悉,红树林是至今世界上少数几个物种最多样化的生态系之一,生物资源量非常丰富,其中有底栖动物、鸟类、昆虫,还有变种的藻类等等。据介绍,这是因为红树林以凋落物的方式,通过食物链转换,为海洋动物提供良好的生长发育环境,同时,由于红树林区内潮沟发达,吸引深水区的动物来到红树林区内觅食栖息、生产繁殖。

如今,全世界都发现:凡有红树林存在的海域,几乎从未发生过赤潮。原来,红树林能吸收大量的氮和磷,对水体起着净化的作用。无怪乎人们会对它不吝褒词,称它是天然的污水净化厂、海洋生物的伊甸园。

显然,过去一般人很少注意到,红树林具有很强的抗击灾害的能力。以福建为例:1958年,强台风袭击闽南,各地均招很大损失,但龙海县角尾乡海滩上,因生长着高大茂密的红树林,结果该地段的堤岸安然无恙,农田村舍损失甚微。又如1986年,广西沿海发生了近百年未遇的特大风暴潮,合浦县398公里长海堤被海浪冲跨294公里,而凡是堤外分布有红树林的地方,海堤就不易冲跨,经济损失就小……可见,红树林是构筑海岸防护林体系的第一道防线。

不过,西亭澳的红树林,与我曾见过的诏安漳江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红树林有所不同,那里的红树林大的可高过人身,而这里的红树林却普遍低矮,但叶片肥厚,藤蔓葳蕤,枝干中似有汁液汩汩流淌的声音。特别是在阳光镶嵌下,根、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葱郁茂密,披翠泛绿,仿佛一幅巨大的充满质感的油画剪影。

久久面对眼前的景物,我不禁慢慢任由自己放飞了思绪。我知道,这其实是自己被某种东西触动时,进行的一种久远场景的回放。意念抵达之处,不需要闭上眼睛,便有一幕幕画面穿越时光和距离,翩然闪现——

湄洲岛,对许多人来说,往往意味着魅力和诱惑,其“蓬莱”美称中,既有扣人心弦的“湄屿潮音”“湄洲祖庙”“九宝澜黄金沙滩”“小石林鹅尾怪石”等风景名胜30多处,更有妈祖信众向往的妈祖祖庙,不止在每年农历三月廿三妈祖诞辰日和九月初九妈祖升天日期间,而是一年四季,都吸引着无数的旅游者和朝圣者纷至沓来。湄洲因此也成为生活在别处的人的“远方和诗”,从而也日益蕴涵了丰沛的诗意。然而,即便多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我,尽管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喜悦与亲切之感,但最终让我心生愧疚的是,这其间,居然没有一次零距离地接触过这一片红树林!

历史上,在福建海域,曾经有着绵长的红树林带,常见它们的树干被潮水淹没,只露出翠绿的树冠随波荡漾,成为壮观的“海上森林”。 然而,毋须讳言,古代的人对它也鲜有记载,只知刈下红树林根茎的刀口是血色的,能提取制作红色染料……长期以来,由于人们普遍认识不足和保护不力等原因,面积曾一度锐减。

而今,奋发有为的湄洲人,更是以炽热的情怀,坚定的信念,在这座岛屿上洒下汗水,年复一年地在保护海洋生态方面下足功夫,遂使绵延的海岸线不用抽绎唐诗宋词里的佳句形容,到处都是赏心悦目的五颜六色,不断给岛民和游客带来惊喜。不是么?除了越来越多的滩涂受到保护,眼前的西亭澳红树林的生态也逐渐扩大到500多亩,成为当地面积最大的红树林湿地。但是,小许告诉我:保护生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红树林在保护过程中受到自然方面的影响。每年夏季台湾暖流强势进入,使得海域盐度升高,台风带来的巨浪和暴潮,都会对红树林生长带来影响。因此,对红树林保护区采取短期与中远期规划建设是必要的。这就是坚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改善和恢复海洋生物的栖息环境,合理开发特定海域的生态旅游功能,实现生态环境效益和社会经济效益双赢。

“随着红树林的不断生长,湄洲岛将依托红树林开发公园,拓展新景点,以吸引更多游客来此旅游观光。”这是岛上生态建设者们近年来常放在口头上的话语:“我们将把保护区整体打造成红树林生态公园,用于旅游观光和红树林科普教育基地,最大亮点就是修一条木栈道延伸到红树林腹部,让游客近距离接触红树林,了解红树林生存状况,以唤起公众保护红树林、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

来时发现,这里确已建起了红树林公园,它背靠宽广的滨海大道,与岛上的生态公园连成一体,面向碧波荡漾的海湾,不仅是鸟类栖息嬉戏的天堂、植物的王国,也是人们踏青、赏鸟、观海、体验自然风情的好去处。而今,眼前的西亭澳红树林,正日夜汲纳着海的丰盈、岸的内敛,连缀起花、草、虫、鱼、鸟,共同装点着湄洲岛富有的生命诗意与独特的自然韵致。

无疑,红树林不仅是湄洲岛的珍稀资源,也是可供人游览的景观。不过,适合红树林生长的西亭澳,由于没有入海河流,缺少淡水冲刷,盐咸度很高,红树林生长比较缓慢,因而人工种植试验有一度并不顺利。那么,该如何改善保护区红树林生态结构,调好生长环境,同时防治有害生物,并控制人类活动干扰,是提高西亭澳红树林成活率的关键。由此,经过多少个日子艰苦的摸索,这里的人们才在扩大红树林种植效果中认识到,这片滩涂适合秋茄树生长。

秋茄树,属红树科,分布于亚洲热带海岸。小许介绍说,我国从钦州湾起至台湾都有分布,为红树林中重要的树种之一,种子在母树上发芽,一旦成长,便垂直下坠,插入海滩泥中,独立生长为小灌木。基于红树林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殊,为了扩大面积,这些年间,岛上的生态建设者们以慧眼选择了胎生苗,并采用三角形插植方法,轮番进行栽植。当然,栽植要避开当月大潮,最好在大潮刚过两三天,并选择退潮后的阴天或晴天进行。还得连续3年全封闭培育,不准在新栽植滩涂内捕捉鱼、虾、蟹和圈养虾及放养鸭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试种最终获得成功。

了解了这一切,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种钦佩之情。这时,有两个在大堤上为红树林木栈道进行测绘的当地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他们向我介绍说:“有了红树林,近海的海洋生态越来越好,岛上渔民捕到鱼的种类也多了。”他们还说,由于红树林起到净化海水的作用,这里的海产品更环保、更健康,所以,价格高出其他地方的同类产品。

从他们口中得知,红树林还被誉为“海洋之肺”,在防风护堤、涵养水源等方面有重要作用,也为鱼虾、鸟类等浅海生物提供了绝佳的栖息地。

现在,这片红树林的主要品种除了秋茄,还顺利引种了桐花树、白骨壤、无瓣海桑、老鼠等多个品种,既增加了区域红树林群落多样性,也改善了红树林湿地的景观生态结构。

壮丽,雄奇,幽深,朴拙……湄洲岛美的形态千变万化,繁复多姿。但对于我来说,现在确实应当为这里的红树林添上秀美的一笔。眼下,西亭澳红树林下的滩涂上,已经有了大量的螃蟹、跳跳鱼等生物,还吸引着白鹭、海鸥和远道而来的各类迁徙鸟儿来觅食栖息、生产繁殖。在不损害红树林的基础上,未来滩涂养殖也有望带来一定的经济价值。湄洲岛的群众也当会从切身利益中感受到红树林是他们的保护神。

是的,置身在西亭澳,面对红树林,只要倾心相与,就能够听到每一处翠绿的心跳声,捕捉到它们丰富而微妙的表情变化。久久凝视,一种与海天共溶的情感就会在心中诞生和积聚。要知道,那是一种与这片土地血肉关联、休戚与共的情感!湄洲岛,也会渐次打开她丰富而深沉的美。

(本文选自《走进“八闽旅游景区”·湄洲岛》;图片来源于湄洲日报,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