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与村

孟丰敏

这不是一段平凡的路，从城市到大海，经过了一个村庄。它在海边，在山脚下，在一片田野间，在所有人都想经过的地方。大海在它的身边安静得像一个摇篮，白天摇晃出波光荡漾的壮阔，夜晚在星星底下唱着催眠曲。

我喜欢海，喜欢渔，喜欢村落。在这个初春的下午，天空没有给我一丝云彩时，我来到了这里，探访这座渔村的秘密。

从井水村的石阶一路向下，一片片的石厝老屋宛若水墨画上的色块，铺展在我视线里的左右两边。石厝的周围，有山有寺庙，还有花、草、蔬菜圃，并非整齐划一地规划成园景，这样便有了都市人喜欢的天然野趣。这里的花草大约是不被当作花草的，房前屋后的、窗口屋瓦上的、菜圃篱笆边上的，都像村里自由天真的孩童。只是村里的孩童到了上学年纪一定会离开渔村， 都往县城里去上学了，因此村里看不到几个孩童，有的只是中年渔民，在家的老人，还有村里随处溜达的家犬。

我站在村落中间的石阶顶端，看到石阶曲折逶迤到海边。最后一层石阶旁，左边是两间石厝，石厝的门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这石厝是仓库，从门口往外走两步就是一座海上浮木桥，木桥两旁停泊着几艘出海打鱼的小船。石阶右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这棵榕树的树龄大约百年以上，往西向海边山崖壮丽地绵延而去，与一小片的竹林连到一起。竹林边是新开垦的一畦一畦的菜圃。菜圃的篱笆都是新竹条编的。

鉴江镇井水村渔排（陈世强   摄）

长期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到了海边便感到视野开阔、自由惬意。福建是沿海省份，海边有乡村不少，但多数因为旅游缘故被开发得丧失了村落的原貌，比如在有的海边村落，你看不到劳作的村民，只有人山人海的游客，或者有些村落虽在海边，但都有些距离，至少村落和海之间一定有一条公路穿过，把村落与海隔离开了。我便觉得靠海为生的村落便仿佛是长大的成年人，割断了与母体相连的脐带，对海既有感情却又不完全依赖海谋生了。罗源县的井水村则有些不同，村落就是一座半岛，依山傍海，与海亲近。

我轻松地步上石厝门前的浮桥，在桥的晃动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以往，我从未走过这样由无数块木板搭架成的海上的桥，木板与木板间有半只脚的缝隙。这样的简易浮板木桥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它体现出的手工老旧的岁月沧桑感令我十分留恋。

小时候我家住在福州市台江区的鳌峰洲。那里有一家造船厂，江边停泊了很多轮船。父亲经常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牵着我过狭窄的桥到船上。我总喜欢坐在轮船的最高处，边看闽江风景边吃父亲喂给我的饭菜。至今，只要看到江边的轮船和木桥，我都会想起父亲，想起我在轮船上的童年生活。此刻，我站在桥端，望着三面的海，又想起了父亲，仿佛能听见父亲用大海的声音在与我亲切对话。

海边人靠打鱼为生，鱼是海边人的一切。井水村的渔是什么呢？井水村位于福州市鉴江镇东部的井水半岛突出部、三都澳的入口处，村前的大海水深20米以上，成为天然的避风港湾。于是，村民们在避风港内建起了海上牧场。紫菜、海带、鲍鱼养殖成为井水村的主要产业。鲍鱼养殖从最初的九孔鲍鱼，到后来扩大规模，引进黑鲍、绿鲍等新品种，村民的收入大大提高了。

2019年，井水村被列入福建省乡村振兴试点村，以井水半岛的山海环境和渔村渔俗为基础，建设成集观山阅海、餐饮美食、康养度假等功能于一体的旅游度假区。而这里海上毗邻官井洋，也是垂钓、帆船、游艇等旅游休闲的好去处。

渔，是一片海，有丰厚的宝藏，供养着海边的子民；渔，是一种风景，体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这里看海，我收获到了这份“渔”意，便觉得欣喜。

陪同我参观的村民主任是“80后”，路遇一渔民找他有事， 便快步往海边走去。我一个人慢悠悠地在村里踱步。小村是那么安静，大海也安静着，那些高高低低的石厝老屋把故事深藏起来，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一个夕阳的镜头，照亮这世间的美好。如果可以，就安静地住在这样的山海相依的村落，享受岁月静好。

我来到山下，只见植被茂密的山坡上翻飞着叶间的光芒，让人贪恋黄昏的美。顺着石阶往上走，走到山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海边的山崖景区有许多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石头，如“玉兔望月”“锦鲤问天”等。这里最著名的是一线天。一线天的岩石并不大，小巧得像一个人高的望远镜。但正是小巧有趣，游客都喜欢挤到一线天看一看。从一线天望出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这样的角度看海，我倒是从未经历过，觉得特别有趣。一线天旁有一块大岩石，站在岩石上可以俯瞰完整的海面和村落，尤其东望会看到隔壁的三都澳。这是一个阴天，没有阳光铺满海面，也没有白云浮游在灿烂的天空中。在灰色调的世界里，望着那成片的鱼排，忽然有一种进入电影画面的感觉。

站在岩石上眺望，我忽然发现小村前靠海，后是路，左右两边是高山。这是一个多么理想的渔村啊。山与海的浪漫，在小小的村落里便全部实现了。我看到对面山上有一座寺庙，便产生了好奇，那是怎样一座寺庙呢？我又回到村里，村里石墙夹着石径，石径缀着石房，从中穿过仿佛进入一个电影镜头。

我从村里往西走，那座寺庙其实是一座宫观，名为“井水三位三主公宫”。沿着修建好的石阶往上走，两旁的风景与村东边的感觉不同，像进入了另外一片小树林。宫观就在小树林的上面。站在宫观外的埕上外眺，村落、大海尽收眼底，也是欣赏风景的好位置。

井水村的风景的确与众不同。这样一座小小的渔村，不仅有海、山、树林，还有民宿，非常适合旅游。井水村附近还有罗源湾海洋世界、畲山水、罗源西洋宫、福湖村、栖云洞造像等旅游景点。当地的特产有七境茶、罗源下廪羊、罗源袖珍菇等。从福州来罗源，开车只要一个小时，沿228国道，经鉴江村后再沿盘山公路开15分钟就能到达这个“山沟沟的海边边”。

在这个只看风景而没有故事的黄昏，这样惬意地漫步在宁静的海边村庄，多么幸福啊。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罗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