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6 11:4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李柏睿



一身报国志  英烈永留存

——李增喜烈士革命历程

 

李柏睿

 

 

我们无法抵御浪潮,但请永远记得灯塔。在20世纪上半叶风云变幻的革命战争年代,李增喜烈士和千千万万革命者一样,“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国家”,为革命献出了短短26个春秋的生命。

 

一、生不逢时 颠沛流离

 

李增喜烈士,原名李植喜,1918年8月3日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平潭县中楼乡井盂兜的一户贫苦农家。家中兄弟十人,他排行老四。李增喜自幼天资聪慧,勤恳努力,做事严谨,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深得父母和乡邻的喜爱。他年幼时羡慕同伴能到私塾读书,但家里过着有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贫苦生活,没钱供他读书。李增喜经常在照顾几个弟弟的时候趴在私塾外面听老师讲课。或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私塾老师,老师没有阻止,于是他就断断续续学习了三年。他天资聪慧,几年下来认识的字、学到的东西居然比同伴还多。李增喜不怨天尤人,不向命运低头,立志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改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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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抗日志士纪念墙

由于家境贫寒,迫于生计,他15岁就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到福清给地主家做长工。他起早贪黑在地主家干起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活、累活和脏活,非但吃不饱饭还经常被虐待遭殴打。后来实在不堪忍受地主的苛虐,两年后分文未得回到家中。17岁时,父亲为了他能学个手艺,将来有个安身立命之本,求得一个工匠师傅同意,带他到福清等地为别人家造房屋做工当学徒。结果,他每天只是为师傅煮饭烧汤做杂活,师傅根本没想传他手艺,还经常责罚他。不忍这种剥削,他选择离开,到福州去当车夫。当时的车夫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坐车的富人付钱都害怕手碰到车夫的手。国民党警察对车夫更是扬威作福,稍有触犯轻者罚款,重者殴打、拘留。其间他历经沧桑、深感世态炎凉。

1938年5月13日,厦门岛沦陷。日军集结兵力先后侵犯平潭、诏安、东山岛等地,迫于形势,福州的国民党所属机关全都搬迁到永安。在福州,留下的黄衣警察更是有恃无恐,为非作歹,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福州城。李增喜亲历了国民党统治下的黑暗,对警察的残暴行为更是愤怒不已,他秘密组织人力车馆的几位身强力壮的好友起来反抗,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将一个黄衣警察头目扔到大桥下面。事发后,他为躲避黄衣警察的追捕返回平潭家乡。回家后,恰逢国民党抓壮丁,他被强迫去当了壮丁[1]。1939年5月,日伪军余宏清部在日本海、空军掩护下,分别从龙凤头、竹屿口等澳口登陆,侵占平潭。平潭壮丁队解体,李增喜回到家里。

 

二、千秋家国业 国破家何在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内忧外患,战乱连年,内有国民党蒋介石政府的反动统治,外有日本帝国主义铁蹄对中国土地的肆意践踏、侵略和掠夺。耳闻目睹了日寇铁蹄蹂躏下人民所受的耻辱、痛苦,李增喜感慨万千,没有置身事外,经常与王韬秘密谈论当时动荡不安的局势,了解福州等地人民的抗日反蒋情况。1939年初夏,经王韬介绍,李增喜加入了林慕曾领导的革命抗日武装组织,成为了一位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从此走上了保家卫国的革命道路。由于革命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他在外面的活动没有对家里说,也很少回家。据李增喜的侄儿李元仁回忆:有一次,李增喜在经过家门口的时候,也只是远远地望一望家门,见亲人安好就匆匆离开。革命战士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而是肩负着民族重任,不得已舍小家而顾大家。他用行动诠释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者对国家对民族的忠诚,践行着“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伟大精神。

 

三、家国情怀 忠心报国

 

李增喜同志为人正派、有正义感,富有家国情怀。1940年,党组织有意培养他,委派周裕藩、徐兴祖等同志经常与他交流、分析当下国内国际形势:国民政府统治下的民不聊生,西方列强工业革命后的社会发展与变化,苏维埃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以及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革命实践与理论。在周裕藩、徐兴祖等革命同志的启发下,李增喜很快就领悟了共产党抗日救国的正确主张,提高了对保家卫国的认识、增强了革命信念,激发他心中的爱国热情和投身革命的勇气,积极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种武装斗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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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尾港抗日伏击战纪念亭

1941年5月,日伪军郑德明部再次攻陷平潭。李增喜受周裕藩委派,奉命前往福安、连江等地宣传抗日主张,借机策反郑德明匪部。同年9月平潭光复,他赶回平潭,在流水乡大富地区参加周裕藩、曾焕乾、徐兴祖组织的“大富民众自卫团”抗伪军胜利祝捷大会,提灯示威游行。曾焕乾、周裕藩高度赞扬李增喜,并对他进行了革命教育,引导他走上革命道路[3]。从此,由周裕藩介绍参加中共地下革命组织活动[4]。据平潭革命史料记载,为了壮大革命队伍,李增喜曾在家乡所在的各村发展了数十名进步青年。据王韬回忆,李增喜曾是游击队分队长,是一位神枪手,能用驳壳枪双手同时射中抛在空中的铜钱。据大坪村白马寺史料记载,李增喜曾奉命组织在中楼乡天峰寺抓捕国民党县长林荫,因叛徒告密,抓捕失败,在反围捕过程中,于大坪村白马寺躲避,后经大坪村李氏族人施以援手得以脱险。

李增喜曾在林慕曾领导下组织、参加各种不同程度的大小战役三十余次[5],他很快成长为革命武装组织的中坚力量。1942年2月,李增喜跟随周裕藩、徐兴祖先后在福州、长乐等地展开抗日活动。他参加的琅尾港战役,击毙日军马营区守备司令中岛宫川中佐等42人,沉重地打击了日伪军。同年5月,随着斗争形势发展的需要,为保护海上通道,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经闽中党组织决定成立“闽中沿海抗日突击队”,委派周裕藩负责筹建工作。6月间,周裕藩、曾焕乾、徐兴祖和郑杰等同志在长乐壶井据点研究组建工作,随即派徐兴祖潜回平潭召集林慕曾、王韬、李增喜、欧秉发、林孝莲等骨干集中于大富乡西楼村周廷煌家中具体研究建队事宜。由于暗探告密,国民党平潭县县长林荫连夜派兵围剿,幸好得到潜伏在伪流水乡公所陈昌荫及支持进步活动人士施修的通知,徐兴祖、林慕曾、王韬、李增喜等人在群众周而格、周弟、周鸟奎和魏吓明等漏夜冒险专船护送下,得以脱险,安全抵达长乐江田据点[6]。随后,鉴于李增喜英勇机智、具有丰富的敌后革命斗争经验,受周裕藩委派,他再次到连江县西洋岛郑德明匪部做策反工作。李增喜在匪部竭力宣传抗日主张、讲述革命道理,后来遭匪首怀疑被软禁起来。1943年2月,李增喜逃出连江县西洋岛,随同周裕藩、曾焕乾一起来到平潭塘屿检查闽中特委领导的“闽中沿海抗日突击队”工作,入编“闽中沿海抗日突击队”,先担任小队长,后来担任分队长。因为他在多次与敌战斗中,英勇机智屡立战功,多次得到林慕曾队长的好评,成为中坚骨干之一[7]。1944年3月,因为突击队屡遭挫折、形势艰难,中共闽中特委指示将队伍从莆田乌丘转移至福清目屿。又因目屿的斗争环境恶劣,供给匮乏,海上经常与日伪军严瑞祥部战斗,陆上又面临敌省保安团围攻扫荡,战士们虽不怕艰难险阻,英勇抗敌,终因敌强我弱,战斗密集,造成战士疲乏不堪,队伍面临极大困难,闽中党委黄国璋、陈亨源决定将部队撤出沿海分散潜伏待命。同年6月,李增喜与林慕曾、王韬等一道奉命率各部在长乐壶井、福清江阴等地继续开展革命活动[8]。至此,历经一年半的闽中特委首支沿海突击队完全撤离沿海海面。

 

四、东洛岛事件 壮志未酬

 

1944年10月,日寇再度侵犯福建,福州、长乐、福清相继沦陷,闽中党委决定将闽中抗日突击队改编为“闽中抗日游击队”,李增喜奉命集中中楼地区突击队骨干成员何基琛、陈柄章、林吓兴等革命进步青年前往长乐参加闽中抗日游击队,并随同周裕藩往返于长乐南阳闽中司令部及长乐、福清、平潭各地下秘密据点,筹运沿海抗日物资和武装游击队伍。鉴于李增喜英勇善战,对党的革命事业忠诚,他由周裕藩介绍加入闽中党组织。11月13日晚,周裕藩组织安排周裕芬、周福、李伍弟、林大目、林吓福、林水官等到长乐南阳闽中(闽南)特委开办的关于形势与党的建设、唯物辩证法训练班学习[9]。当晚在中楼乡井盂兜过夜时接上李增喜、林吓兴一同前往。次日在苏澳乘船时,陈柄章赶来参加。船开到松下时周裕藩分路去福清由李增喜带队去南阳学习[10]。之后李增喜兼任闽中特委海口区组织委员。1945年1月中旬,应中共闽中特委命令,恢复“闽中沿海抗日突击队”[11],李增喜等十名骨干随政委周裕藩、队长林慕曾一起开赴长乐东洛岛。由于春节在即,平潭商船大都集中在壶井港运年货,但因海匪很多,商船不敢将货物运往平潭。应商船人员请求,为了人民春节生活过得好一些,周裕藩同志欣然答应护送商船出航。周裕藩、林慕曾带领李增喜、冯乾生等骨干成员护送集结在长乐壶井的平潭运年货的商船出航。事毕,进驻东洛岛[12]。但因商船人员李金茂、陈恭惠告密,林荫随即派遣平潭自卫队进犯东洛岛。闽中武工队经过一个多小时激战,俘获敌分队长一名,士兵十余名,缴获机枪一挺、步枪十余支,粉碎了敌人的进剿。随后,由突击队员王其珠陪同驻东洛岛闽中武工队,押送敌分队长以及所缴获的武器送往闽中游击队司令部南阳驻地。由于敌众我寡,俘虏于2月1日勾结当地渔霸林细弟发起暴乱,政委周裕藩当场牺牲,林慕曾、李增喜、冯乾生等队员受伤被俘。2月5日,林慕曾、李增喜、冯乾生等8位同志被押往平潭。获此消息,闽中司令部黄国璋、陈亨源等领导随即亲自带领丁云信等同志赶往牛头湾开船截击,但因海面风大浪急,船只小,追赶不上敌船,营救失败。下午,林慕曾、李增喜、冯乾生等8人被押从苏澳登岸,个个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迎着刺骨的寒风步行20多公里,于傍晚到达县城后被关进大牢,并被戴上镣铐列为死囚[13]。2月7日凌晨三时许,林慕曾、李增喜、冯乾生分别拖着十多斤的脚镣昂着头、挺着胸膛走上刑场,为革命英勇就义于平潭城关中正堂(现城关旧电影院)[14]。由于当时的中正堂地处平潭繁华街区,家住附近的居民依旧能够记得,三位烈士身首异处,头颅被敌人放入渔网袋,悬挂于辕门街(现平潭旧街三岔路口往北20—30米处)电线杆上示众。周述銮、林秋桂、何其琛、林光奎、林阿弟五位同志在闽中特委积极营救下,由林伯荣通过统战关系,几经谈判最终达成双方交换俘虏的条件,被关30天后释放回来[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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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洛岛事件”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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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增喜烈士就义处(现城关旧电影院)

1956年,李增喜被福建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并把他的名字镌刻在平潭革命烈士丰碑上流芳千古[16]。福州市闽浙赣边区革命D墙第7列第3块亦立有他的丰碑。1983年中共福州市委通知承认闽、连、罗边区党组织后,恢复了他的党籍。

 

五、青山有幸埋忠骨 英雄落幕

 

为了让李增喜烈士魂归故里,李增喜的哥哥李天禄四处求借1万法币向国民党政权赎回烈士头颅,强忍着悲痛,亲手为其缝合,将遗体运回家乡。兄弟情深,为了能够朝夕相伴,他将李增喜安葬在自家的菜园里,后人称为烈士墓(现在中楼乡井盂兜6号粮站门市部位置)。在李增喜英雄事迹感召下,家族中李天福(抗日战争中牺牲)、李植全(骑兵排长)、李植龙(参加南极岛解放战争)、李炳生(地下交通员)四兄弟曾先后参加革命,在战场上与敌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全国解放后,平潭县中楼乡人民政府要建设粮站。李增喜烈士墓所在地块被无偿征用。因此,1957年李增喜烈士的遗骸由其侄儿李元仁用幼小的肩膀挑往平潭县江仔口烈士窑洞(1973年迁往杨潮屿烈士陵园)安葬。数十年过去,世间再无李增喜。他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但他留给世人最宝贵的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信念。

作为亲历者,李增喜的侄儿李元仁依然能够清晰记得:当时用一根木棍削成的扁担两端连着两条麻绳,一头绑着土制砖块、一头绑着装有烈士遗骸的瓷瓮。在爷爷李河清陪同下,挑着沉重的担子、徒步坚持十多公里。途经至凤、韩厝、后旺久、骑龙穴坡顶,往东南过小溪石板桥,沿小溪(井孟垄水库边)往南到达平潭县江仔口烈士窑洞(现平潭第一实验小学)。一路上,爷爷李河清一直躬着腰拖着疲惫的身躯,苍老的脸上嘴唇不停地颤抖,强忍着泪水。或许老天也被悲伤感染,到达烈士窑洞的时候,晴天里下起了小雨。时任宣传部部长郑彩会等领导已经早早地在那里等候,迎接这位革命烈士。在李增喜烈士遗骸迁移过程中,时任中楼乡党委书记高诚春等领导在场送行。

李增喜烈士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是一束耀世的光,刺破黑暗,于是夜幕有了灯塔。正是无数像他一样的英雄前仆后继,才有了今天的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回望历史,我们需要致敬英雄;走向未来,我们需要弘扬先烈精神。当硝烟炮火渐远去,铁马冰河成幻影的时候,英雄更要被崇尚,烈士更应被铭记!

(本文原载于《炎黄纵横》杂志2025年第1期,作者李增喜烈士家族后人

 

注:

[1][2][4][7]中共平潭县委党史工作委员会:《平潭党史资料》平潭英烈专辑,1989年12月,第14-15页。

[3][6][8][9][1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福建省平潭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平潭文史资料》,第2页、第6页、第7页、第165页。

[5]徐兴禄编:《岚岛烽火》,第186页。

[10]何可澎主编:《平潭党史资料》,1999年,第1页。

[11]解放平潭55周年筹备委员会编:《峥嵘岁月——平潭人民游击支队战斗历程》,2004年4月,第1页。

[13][15][16]徐兴禄著:《迟到的光环——徐兴祖的革命旅程》,第101页、第102页、第105页。

[14]林慕曾纪念馆简介(采薇研学08  2022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