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仁术 平凡平实
——小记仁医陈同
福建省立医院大楼
一生中最欣慰的,无过于收获了许许多多真挚的友谊,从孩提、青年、中年,直到老年。我感谢上苍的眷顾。
在新的朋友中,陈同就是一位。他出身医生世家,父亲是解放战争时期我十兵团的军医,母亲是一位护士。在那炮火连天的淮海战场,他们出生入死,挽救了许多青年战士的生命。
陈家兄弟四人,老二陈同、老四陈林继承父业,现在都成了名医。陈同现为福建省立医院心脏外科主任,夫人彭玲是资深麻醉师。陈林为福建省立医院心脏内科主任。
两年前,我因冠状动脉狭窄,向陈同主任求医。他看了造影报告后,开了三味药:每天,一粒立普妥、一粒拜阿司匹林,晚餐饮用一小杯葡萄酒。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药,价钱也不贵,我都严格遵行了。
两年后,陈同希望我再作一次冠状动脉造影的检查。他得知我患睾丸鞘膜积液症,建议我也做手术根治。于是,我住进心脏外科病房。
先作造影,结果出来,那支血管的堵塞程度竟从60%降至50%。陈同对我说,一般而言,像我这样的年龄血管堵塞可以减慢或停滞,但不会逆转,我的这种情况是一个异数。
手术后产生了严重的便秘。见我烦躁状,陈同先对我用开塞露,无效;灌肠,无效,便要亲自用手指抠。我连忙作揖说不敢。他笑道:我们医生就是干这个的。
这个手术,学名为割去鞘膜肌,术后易充血肿胀,故留有一漏管导出积液。我因走动,漏管掉了,漏孔堵塞。陈同为我检查时,说内积有血水。我一听,用手挤了一下,大概下手太重,血水从漏孔飙出,喷得陈同一身。我好像看到,不仅喷到他身上,还有脸上,一时无地自容,连叫:“罪过!罪过!”陈同并无愠色,说:“就脖子上几滴,脸上没有,都在身上。这样的情况我碰到得多了。”他反而来安慰我。
陈同与我是挚友,他遭遇污秽袭来的那种从容、镇定,令我自愧弗如。我虽不拘小节,却有洁廦,比如乘电梯,用手指反面的关节按按扭;遇到所谓的癌症病人就情不自禁地退避三舍,等等。救死扶伤的不惮污秽,这是心灵的干净,是一种慈悲、一种境界。在他们面前,我显得矮小。
住院期间,我看到,不论在心外科病房,还是在医院各处,陈同每走一段路,就会有患者或患者的家属拦住他,絮絮叨叨地陈述有关病情或治疗的事项。他们有讲普通话的,也有讲福州话的,还有讲闽南话的;有气息衰微的,也有烦躁的;有条理清晰的,也有逻辑混乱的。对于这些求助者,他都和蔼地把话听完,耐心地作出答复,好像既听得懂,又感同身受。我想,这就是功夫,就是功德吧!这种境界,是需要“修炼”才能逐渐达到的。孔子曰:“六十耳顺。”其实,六十也未必耳顺,每每话不投机半句多,听不懂的话更懒得理会。仁者则不然。仁医耳顺,而且把这也作为治疗的方法和人文关怀的一部分。
住院期间,与陈同同行,碰到医院的熟人,他们都会情不自禁地向我介绍陈同,居然没有向陈同介绍我的。曾帮我做过牙的林毅医生说:“他是我们省立医院最有才华的医生。”高干病房的护士长说:“我们省立医院的人要做心脏术,都找陈同。”我问陈同:“是不是动手术的手,要练绣花。”他说:“这还真有一点先天的因素,有的人的手就是不行。”陈同的手稳、狠、准、巧。
现在医患纠纷很多,心脏外科死亡率相对较高,作为科主任,陈同首当其冲。陈同对我说:“凡是手术死亡的,即使我们没有任何责任,也应当免去患者的全部医疗费。”他还说:“我们处理这种事,既要站在医院的立场,也要站在患者的立场。”碰到无理取闹的患者,他会沮丧地说:“那就只好寻求法律解决了。”
陈同也有私心,一直想为独生子介绍一位护理专业毕业的女医生当儿媳。行医的人深知,老年人很需要好的护理。以他的执著,有志者事竟成。
陈同一年几乎要做一二百例手术。他自嘲地说,其实自己也很怕痛,打针都不情愿。如果有一天,真的很痛楚,很想向自己的心脏打一枪。他是仁医,仁心仁术;他也平凡,率直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