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闽南文化研究的经黄篇章
汪毅夫
泉州历史文化中心无疑是一个高智商的学术团队。他们编的这本小书,书名由《泉州游记》《天后》《泉州的土地神》三个名篇之名联缀而成,让人想用简略书名也无从割舍;该书所收,除三名篇外还有惊喜,还有《〈泉州民间传说〉第一集序》《泉州的民众艺术》,还有书之《后记》。
我从书之《后记》讲起。该《后记》的执笔者想必是泉州历史文化中心的高人之一,他熟知厦门大学校史和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的学术史,因而能够精准地讲述“一九二五年,厦门大学组建国学研究院”(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开办于1926年10月,其筹办则始于1925年12月),精准地讲述“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集中了全校文、理、预三科(当时,厦门大学实际上只设文、理、预三科。1926年9月始“将从前属于文科之教育系、商学系,法学系,属于理科之工程学系,皆大加扩充,改称为科,另添医学一科,广招学子”)的教授和研究者的力量,‘打破学系观念’,沟通文理,进行‘从书本上搜求’与‘从实际上采集’,考古研究和社会调查相结合的一系列研究活动”,并精准地举出该院学者“丁丁山”之名(丁丁山,姓丁名山,字丁山。他以字为名,以“丁丁山”行名于学界)。厦门大国学研究院的研究重点乃在于闽南文化研究,如厦大国学研究院总秘书林语堂在1926年10月10日该院成立大会所说:“今本院成立,聘请国内学者为研究教授,一方调查闽南各种方言、社会以及民间一切风俗、习惯,一面发掘各处古物。但古物大多在北方一带,近拟与北京大学联络进行。南方风俗则本校担任调查,北方发掘则请北大担任”。
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在该院学科设置里单列“闽南文化研究组”,将“闽南文化研究”单列为一个“学组”即学科,这样的学术主张在当年全国各学术机构里当属首创和独创。
《泉州游记》《天后》《泉州的土地神》,以及《〈泉州民间传说〉第一集序》《泉州民众艺术》,均是闽南文化研究的经典篇章。以《泉州的土地神》为例而言之,该文记:“泉州城内和附郭的地方,共分为三十六铺”,“凡是一铺中地方大一点的,又分为数境(大约二个至三个)”;各铺、境有各自的神祠(“此地称神祠为‘宫’,也称为‘古地’和‘福地’),供奉各自的地方保护神”,铺、境的划分亦是神明势力范围的划分;“这许多城内的神祠又分为‘东佛’和‘西佛’。这并不是就城的东西分列的,乃是地方上的两个大党派。这党派起于两个大户人家。清初,泉州城内有两个名人,一是打平台湾封为靖海侯的施琅,一是翰林富鸿基。富鸿基嫁女于施家,问施琅行民礼呢,还是行官礼。施琅是位极人臣的人,听了此话很生气,在婚娶的那天,他便供了皇上的黄衣,使富鸿基见了不能不下跪。哪里知道,富鸿基家中有“五日权君”的铁鼻,施琅去了,他也高高供着。从此两家交恶,亲家变成了冤家。他们俩一文一武,很得地方上人民的信仰,就各各植起党来;富家在西,施家在东,因此把各铺境分成了“东佛”和“西佛”两派。每逢迎神赛会的时候,东西两派遇见,各不相让,常至打架,以至流血毙命”;又记:“祀神的混乱,看奏魁宫就可知。宫名奏魁,联上又说‘魁杓献瑞’,则阁上应祀魁星。但是我们上去一看,祀的神却是观音,桌围上写的字也是‘奏魁大慈悲’。祀观音也罢了,而神龛的匾额却又是‘蕊榜文衡’,难道他们去请观音大士看文章吗”。这里所记神明信仰祭祀圈的划分和“祀神的混乱”是田野所见特异情节、却又是闽南民间信仰常见的情况。作者告诉我们:民间信仰本不能用我们的理性而应该照它本身演进的过程去理解。摆事实讲道理,不服不行哦。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