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子 与 光 泽
张建光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春天将恩泽遍洒人间,万物焕发璀璨的光芒。到哪儿去找比这更好的光泽代言诗?
乐府的词句与朱子《春日》诗具有异曲同工处。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儒家理想境界的诗意表达,也可以视为仁的自然参照物。“仁”是孔孟学说的核心,一部《论语》,出现了 100 多次。 朱子释仁,第一要义便是“以天地之心为心。”天地之心是什么?“天地之大德曰生”。因此,看破朱子《春日》奥秘的黄坤先生,如此分析:“在这首诗中,晦翁(朱子)谕人,仁是性之本,仁的外观就是生意,所以万物的生意最可观,触处皆有生意。正如万紫千红,触处皆春。”
我想,写朱子与光泽的关系,脱不了乐府诗句的意蕴,落笔之时却几番斟酌,究竟是此地光泽了朱子,还是朱子光泽了这番山水?
光泽朱子
初夏之交,新落成的县委党校的茶室里倒是春风习习。杭川镇的陈书记和宣传委员,为我请来了杨道喜先生。他是闽北文化人,也是光泽的老领导,虽已伞寿之年,依然思维敏捷,谈吐不凡,颇有君子之风。

光泽乌石朱子宗祠全景
杨先生从光泽的山川大势讲起,围绕李氏先贤介绍了四代人与朱子交往的方方面面。第一代,李郁,可间接称为朱子的老师;第二代,李吕——李郁的侄儿,可谓朱子的道友;第三代,李绍祖、李闳祖、李相祖、李壮祖——李吕的儿子,均是朱子的学生;第四代,李方子——李绍祖之子,当是朱子的得意门生。

光泽乌石朱子宗祠大门
李氏先贤与朱子情深意切,相儒于道。儒学到了宋代,人们称之为“道学”“理学”。他们间的友谊,已超乎个人利益之上,一切以道为命。结合杨先生的讲述和我平时所学,我把四代人恩泽朱子的一切,归纳为学道、护道和传道。

光泽乌石朱子宗祠内景
一、学道。李郁“少从杨时学,时妻以女”。李郁向杨时学习 18 年,深得其真传,而康熙帝为杨时亲书“程氏真宗”。朱子曾说:“熹少好读程氏书,年二十许时,始得西山先生(李郁)所著《论孟诸说》,读之又知龟山之学横出此支,而恨不及见也。”此时李郁已经去世,朱子已无法见。大家都知道,道学南传的图谱是:杨时传给罗从彦,二传给李侗,三传给朱子。当然,李侗的老师很多,美国汉学家田浩先生认为,朱子受教于“五夫三先生”就是直接把学术渊源同“二程”学说联系起来。但朱子直到二十四岁时拜见李侗时才坚定儒学立场,我们能否说,李郁让朱子的学术立场与杨时无缝对接?
二、护道。朱子去世前几年陷入“庆元党禁”案,举国谈“理”色变。朱子女婿、门生黄榦感慨:“朱子在力禁伪学之初,未尝不冷淡,向来从学之士,今凋零殆尽。闽中则李守约(闳祖),李公晦(方子)……大约不过数人而已。”更难得的是李方子挺身而出,撰写《辑晦菴先生事实》为朱子辩护。高度评价朱子从孟子之后“斯道大明如日中天,有目者皆可睹也。夫子(孔子)之经得先生而正,夫子之道得先生而明。”
三、传道。朱子修复了白鹿洞书院,请来了李吕担任老师,成为他的得力助手。李方子则在朱子去世后,接过老师未完成的《资治通鉴纲目》,整理出版此书,让朱子的“纲仿《春秋》,目效《左传》”的史学著作见之于天下。至于李方子所著的《朱子年谱》三卷系最早的尊朱、述朱的文本,为历代研究朱子不可或缺的珍贵史料。
朱子光泽
朱子雨露光泽,最突出的是两件事:一是民生,二是教化。
朱子民本思想厚重,经世致用创立了“五夫社仓”。乾道四年(1168 年),武夷山受灾,受府县委托,朱子出面帮助赈灾。他向建宁府借粟 600 石,帮助百姓度过灾荒。冬天,乡民悉数奉还借粮,建宁府指示暂“留里中而上其籍于府”。朱子建议上峰将这些官仓之米“岁一敛散,既以纾民之急,又得易新以藏。”每年以百分之二十的米息出贷,小灾减半息,大灾全免。“以惠活鳏寡,塞祸乱原,甚大惠也。”一句话,用市场经济的办法建立一道社会保障。建宁知府首肯,拨钱六万建社仓之所。运行14年后,不仅归还原借粟米,而且仓里息米积累至 300 石。朱子社仓法首先在闽北推广。建阳、顺昌、建宁等地建起社仓百余所。朱子还写过《邵武军光泽县社仓记》,其中有云:“盖其创立规模提纲挈领,皆张侯(知县张 )之功,而其条画精明,综理纤密者,则李君(吕)之功也。”清版《光泽县志》提到“古义仓之设,朱子言之甚详……遇饥申请或赈或贷法甚善焉”。当地后人盛赞:“当年朱熹倡建社仓之善举造福于民。”朱熹为光泽社仓作文题记,更是推动光泽社仓的发展,为拯救灾民、扶贫济困作出了重要贡献。《西山文集》说:“数十年间,‘虽遇凶岁,人无菜色,里无嚣声。’”淳熙八年(1181 年),朱子将《社仓事目》上奏朝廷,孝宗“颁其法可四方”,成为南宋的一项重要的经济制度,被誉为“先儒经济盛迹”。
朱子于光泽另一件事就是教育。朱子可以说是孔子之后最伟大的教育家之一。他既重视官办教育,又重视民办教学,竟与67所书院有关。光泽历史上的书院很多,我手头没有此地书院对朱子教育思想影响的材料,但朱子对光泽教育的帮助则是巨大的。李氏七贤中,一人是朱子的讲友,四人乃朱子的弟子。他们在家
乡或长或短读过书讲过学,是学子们的榜样,都开启了一代光泽学风,更何况朱子每每莅临光泽,总与他们切磋,开堂讲学。光泽从两宋后,出过 34 位进士,这相对于一个偏僻、人口少的小县,怎么说都是个人文奇迹。都说书院毓秀,又有“社学启蒙、文学迪贫”的说法,此话不虚。云岩书院历史上就培养出法医学家宋慈、邵武知府叶采和副宰相弁子才等杰出人才。光泽文友官茂友和萧诚贵,一再交代我文章中应写写何秋涛先生。他们觉得在朱子影响深远的光泽,何先生可谓“上接先圣之心源,下衍一线之道脉”的代表。看了介绍,我得知他正是咸丰帝赐名《朔方备乘》的作者,顿时肃然起敬。如果说林则徐、魏源是“睁眼看世界”第一批人,那么,他是预警沙俄边疆威胁的先知先觉者。其学术襟怀与家国担当,堪与朱子比肩;他的著述成就,已成为国家记忆的一部分。让人扼腕长叹的是他英年早逝,生命停留在 38 岁。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光泽》)